“一百多万?”石怀义的鼻子几乎和眉毛拧到了一起,“你听谁瞎说的。如果高昌国有一百万人,还能那么轻松被侯将军给灭掉?”
“这个?”想起当时的尴尬,王洵就觉得脸红。
既然要穿过大漠,唐军人数不可能太多。而高昌若是个人口百万的大国,怎么凑也能凑出三、四万守军来。三、四万枕戈待旦的守军对着远道而来,满脸疲惫的敌人会不战而降?好像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类似先例!
有关杀俘的传说,居然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躺在毡塌之上,对着西域荒野特有的星光,王洵好生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惭愧。他知道这不能完全怪向导老岳信口开河。他自己在长安城时,所听闻到的,有关侯君集的故事,也都与贪婪、残暴、不知进退有关。甚至有传闻说,早在侯君集没当上一方主帅之前,李靖就预料到了此人今后会造反。并且向太宗陛下预警。可惜太宗陛下没有相信李靖的先见之明。(注1)
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说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是在一年之前,王洵肯定会毫不犹豫将责任都归结为“世人无知,以讹传讹”。而现在,他却根据一年来自己亲身所见所闻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正所谓风起萍末,很多流言既然能广泛传播,背后肯定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是因为侯君集战功过于显赫,引起了同僚的嫉妒?是因为侯君集在太子之争中站错了队?还是因
为侯君集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大人物?林林总总,都有可能。反正具王洵所知,侯君集从西域班师之后便稀里糊涂获罪入狱,根本没得到任何赏赐。随后没几年,就因“谋反罪”被杀,彻底身败名裂。(注2)
好在当时石怀义也喝多了,没有趁机刨根究底。反而又设身处地地替王洵的前程担忧起来。他认为,有功不赏,没有过错却稀里糊涂要被杀,这样的朝廷,不保也罢。王洵却坚持强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自己答应了要带弟兄们堂堂正正地回到长安,就一定做到,否则,死后灵魂都不得安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星光下,王洵翻了个身,带着几分醉意回味。石怀义能为其部族舍弃一切,自己同样也能做到。身为大唐男儿,无论如何不能被一个楼兰毛孩子比下去。
“可长老们都以为你会留下来!如果你贸然提出要走,他们肯定很震惊!”石怀义当时的话,又回荡在了王洵耳边。这个楼兰少年很单纯,单纯得像阿尔金山上的千年冰峰一样,可以照见人心里的阴影。见王洵坚持选择,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始替对方考虑如何才能通过部族长老那一关。
“你们部落不是有规矩么?截住商队之后,只留下货物的两成!不伤害人命?”对于如何才能平安脱身,王洵也没有太大把握。索性先在石怀义这里探探底,看看楼兰人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石怀义当时的脸色很有趣,既舍不得已经到手的军械,又不愿让自己的族人因为违背承诺而蒙羞。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辩解道:“那是对商贩的规矩。你们,你们可是官军!”
“咱们双方当时交手了么?”借着几分醉意,王洵先在石怀义身上演练自己将来面对楼兰族长的说辞。“这批辎重是安西军的。我们只是负责护送。所以不能算做官军。只能算作一群送货的镖师。如果不是相信你们部落的信誉的话,当时我们肯定会抵抗,抵抗到底!”
“当时你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
“若不是你们一直等到我们跟河西贼拼得两败俱伤时才露头,我们怎么会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