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洵始终举着酒盏不接自己的茬,史朝义未免有些失望。皱了皱眉头,低声抱怨,“怎么?难道明允还信不过史某么?你我相交时间虽然短,史某却真的拿你当做朋友。所以才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看!”
“怎么会呢?史大哥言重了!”王洵摇了摇头,笑着将举盏举到眼前,“史兄待我这份情谊,兄弟心领了。但兄弟我自幼生活在京师,从没去过离长安超出五十里的地方。乍闻史兄之邀,未免有些犹豫。说
实话,兄弟在家里还有长辈,自己其实做不了自己的主!”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要事事由长辈定夺?”史朝义一摆手,非常不客气地说道。
“父母在,不远游,自古以来便是中原人的规矩。”见王洵婉言拒绝了史朝义的邀请,颜季明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替对方打圆场。今天的情况不对劲,非常地不对劲。不光今天,这趟到京师公干,史朝义的表现就有些古怪。拜访了很多没必要拜访的人,花了很多没必要花的钱,该张扬时,突然低声下气。该收敛时,又特别地张扬。
这不是他早就认识的那个史朝义。以前他认识的那个史朝义,书读得虽然不多,却不至于胡搅蛮缠。更不可能将山海经中一个小小的故事,能说得如此清晰,如此生动。“难道他们?”突然想起一个流言,颜季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平生最忌讳的人便是当朝宰相李林甫。曾经亲口跟属下说过,自己不怕见当朝天子,但每每跟李相交谈,过后都会汗流浃背。而随着几个月前京兆尹王鉷的倒台,李林甫在朝廷中的权威已经大不如前。杨国忠一系隐隐
已经呈后来居上的态势,随时都可能将李林甫拉于马下。
“如果那样......”颜季明不敢再想。以他所处的地位,当然知道父亲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安禄山的实力有多强悍。且不说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总兵马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京畿卫戍力量。就是双方人数相当,京畿兵马也远不是范阳军的对手。前者三十年未闻兵戈之声,战靴上都开始绣各种花鸟。而后者,日日与契丹、奚、室韦诸部厮杀,早已被锤炼得像方下磨刀石的利刃一样。
“若是日后得到机会,自然会前往塞上找史兄喝酒。但现在么?呵呵呵呵.......”王洵虽然性子直爽,却并非胸无沟壑。听颜季明替自己说话,立刻顺着台阶往下溜。
史朝义无可奈何,看了眼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玩到大的好友颜季明,又看了眼满脸英气的王洵,摇头而笑,“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你们中原的规矩,和我们胡人总是不大一样。很难说谁好谁坏。但日后明允要是有事情需要帮忙,尽管给我送封信便是。只要能做得到,史某决不推三阻四!”
“多谢史兄。王某也是如此,他日史兄有用得着
的地方,尽管说话。只要能做得到,决不推辞!”王洵再度举起刚刚斟满的酒盏,笑着提议,“来,再干一盏。”
“干!”史朝义大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接下来,在颜季明的刻意努力下,双方都没再说任何出格的话。在一种亲切而又生疏的氛围中,宾主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