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4)
地处沔阳府一小镇上,见有三个健壮的青年男子刚刚捕鱼而归,观其脸容含笑,收获应是不错。他们满意地将捕鱼的器具与船桨摆放好,便去到一螮蝀桥边饮酒闲谈。这时才发觉其中一人竟是张定边,见他坐于那两人中间笑着道:“友谅、必先啊!我们兄弟三人许久不曾这般惬意了,这次回来竟凑巧碰见你俩皆有闲时,才有今天一同划桨捕鱼归的景致。”
“呵呵…大哥还好意思说啊?其实像此机会有许多,只不过你平昔都是来去无踪,连嫂子都不知晓你的踪迹,何况我俩?话说大哥,打算这次回家住多久啊?”其中一人调侃地笑道,继而径自高饮了几口酒。这人名为张必先,脸生英武之气,性情与张定边一样落拓不羁,极重兄弟情义,亦然才兼文武。
“呵呵…听说大哥在江湖上结交了许多知己好友,怕是对我们这小地方快要忘怀了。”此时谈话这人名唤陈友谅,与张定边一样出身渔家,自幼心怀宏愿,
因而甚爱读书,如今也算学识淹博,正于当地衙门画卯。观其身长七尺九寸左右,体魄矫捷,双目幽深,容貌颇为俊朗。他们三人乃是结义兄弟,彼此曾发誓共舟共济,患难与共。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乃是张定边,接着是陈友谅,张必先则为最幼。
张定边亦然高饮一番,感慨道:“两位兄弟说笑了!外面虽好,当也比不上家乡。再说如今干戈不断,不久怕是真要天下大乱了。”
陈友谅闻言,登时再三环视,确切方圆空无人迹后,便低声说道:“现在之所以兵荒马乱,乃因民怨沸腾所致。那举义军早晚会打到这里,我们与其在此空等消磨,不如直接去应募!兄弟俩觉得怎样?”
张必先轻点了点头,应当早有此意了,但仍见他疑惑道:“哥哥此时正于那衙门任职,如何能抽身离开?”
“三弟放心。我与那衙门相公十分相熟,只要说一声便可离开!”陈友谅轻拍了拍胸膛,继而厉色道:“我陈友谅生于渔家,自幼处处低微于人。以是饱读
诗书,勤修武艺,就是不甘愿一辈子为渔民,低声下气以度日。如今我虽身在衙门,但区区小吏,岂会有人放在眼中!我说了这其中,想必两位兄弟也明白吾之凄楚了。”
张定边拍了拍其肩膀,同生于渔家的他,岂会不明其中悲凉。张必先面颊泛忧,轻声而叹,“哥哥这些年所承受的委屈,兄弟当然顾盼心底!只不过我们三人出身这般卑微,又无举荐之人,该何从应募?若是盲目投奔了举义军,怕是连小吏都不如。”
张定边不以为然,微笑道:“三弟这般说话,为兄以为言早矣!我等三人在江湖上虽没有什么名望,但也非世之俗子,自会有用武之处。”
“大哥说得对!我们三人乃方圆之最,岂是俗子可比呼?”陈友谅满意地笑了笑,暂且就不说话了。
“既然两位兄长这般慷慨,这事就此决定了!先让我分析一番如今局势吧…”张必先登时自信不疑,正色道:“三年前浙东一带海域有方国珍兄弟带头举义,听闻不久授封了元廷官职,因而不能应募。吴天保
最近略显疲惫。韩山童刚战亡不久,想必有减锐气,这两方自也先不用思量。就此便只有芝麻李与卖布徐郎值得我等去投靠了,这两人早年齐名于江湖,皆是一方侠客,深受民众爱护。不知两位哥哥有何看法?”
张定边思索了须臾,凝重道:“芝麻李等八人计得徐州后,队伍迅速壮大到了十几万人,可见其声望之高。但徐州乃是水陆要冲,利害相肩。而徐寿辉如今更是了得,已是几十万举义军了,听闻刚刚登基不久。既然有能力称帝,想必手下高人辈出,怕是我们三人去了也未必逢时!”
张必先接着叹道:“对啊…徐寿辉手下能人众多,单是将领就有十几个。况且如今徐郎已然称帝,我们自不能轻易见到他,届时应募于何人门下还是未知!”
三人一时沉默了良久,忽闻陈友谅肃穆道:“芝麻李我们就不要琢磨了,干脆去投倪文俊如何?”
张必先登时疑道:“倪文俊?”陈友谅面不改色地
道:“不错!”
“呃…”张必先犹豫道:“此人如今贵为天完元帅,定有不少高人随从,能接纳我等吗?”
张定边觉得可行,正色道:“此人也是出身渔家,又与我们是同乡,定然会对我们格外照看一些。据说他正准备再次出征,若我们赶在之前应募,并请缨为先锋,一定可以水到渠成。”
张必先闻言,点头认同。陈友谅则喜笑道:“既然两位兄弟都有此意,我们这就回去安抚家人,遇夜便打马赶程!此番出门,患难与共…”
“好…”张定边与张必先满怀神往,同声高语,“此番出门,患难与共。”
就此,三人先各自散去了。张定边忻悦也赶回家中,见妻子正于炉灶前用心煮食,娟秀的面颊汗儿微津,让其有些心疼。神情凝滞间,见有一小孩兴高采烈地走近他身旁,悦笑道:“爹爹,您回来了!怎么不见那两位叔叔?他们不是说今天要到我家吃饭吗?”
“呵呵…他们临时有事先回去了。”张定边宠溺地
笑了笑,继而安慰了一番。这孩子乃是张定边的儿子,现年刚满八岁,勤爱诗书,模样英朗,夫妻二人甚是喜爱之。
“哦…”这孩子虽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露出笑容,“既然如此,孩儿先回去读书了。”
张定边见儿子这般乖巧,心中颇为宽慰。须臾,见他走到了妻子身旁,柔笑道:“霜凝,我帮妳吧!”
“不用了,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吧。”听张定边爱妻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观珠玉明眸,一看就知是位善良温和的女子。她姓杨,名唤霜凝,年岁与丈夫相仿,身姿姣姣颀长,只不过秀美的脸儿已隐隐现些皱文了。张定边见妻子如此辛苦,而自己马上又要离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请别,惭愧地怔在原地良久。杨霜凝心思细腻,登时便看出了所以,柔声道:“这次又要离开多久呢?如今世道纷乱,你小心些才是,不要总是逞强。”
张定边闻言回神,一时赧然不答。杨霜凝接着笑道:“我俩十九岁便认识了,你有何事能瞒得过我?”
张定边忽然想起了与妻子初见的光景,那时少女之纯粹,乃是人间云河。当谙光阴薄情,控制了忧绪,将方才与陈友谅他们计划的事细细说出。
杨霜凝心儿惊怕,喃道:“这岂不是很危险?我出身卑微,虽没有什么见识,但也知晓其中之利害。”
张定边轻握其柔荑,劝道:“正因如今的大元朝廷日渐腐败,才害苦了我们平民百姓。若个个都苟且偷生,天下几时能够恢复太平?不久后,举义军就会打到这里,到那之前,我一定会回来风光地接妳母子俩。”
杨霜凝故意戏笑道:“届时记得回家就不错了,还风光呢!再说,你怎么保证一定能混出名望?”
张定边得意道:“今之世上像我这般琴心剑胆的男子,能有多少?那徐郎若是见了我露出真实本领,岂不心生欢喜?”
“呵呵…”杨霜凝掩唇一笑,没好气地道:“得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性情。唉…刚回家不够两个月,又要离开了。一会早些安抚儿子寝息,若不然他见了
难受。”
“知道了…”张定边点了点头,凝重道:“霜凝!此番回家见妳虚弱了许多,此后就不要太劳苦了。”
杨霜凝淘气地笑道:“如你这般说话,若真等你有所成就了,会不会抛弃糟糠之妻,放荡般纳妾呢?”
张定边含笑道:“放心吧霜凝!我张定边若是能做出了此等恶径,还何谈顶天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