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姐在城内购置的一处私人别院。那小春姐正因为许非烟的不告而别,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忽然闻听人被浙江都司的一位佥事送了回来,顿时惊喜得热泪盈眶。
待姐妹两个见了面,说起了“失踪”和返回的缘由,以及这段时间的经历,小春姐又气得连连跺脚。破口大骂姓顾的主事没良心,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然而,骂归骂,想要替许非烟讨还一个公道,却谈
何容易?!
首先,再大红大紫的女校书,操持的也是贱业,地位、身份跟顾诚这种正六品礼部主事没法比,任何官员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商女,去专门得罪一位前程远大的同僚。其次,在大明,妾的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将爱妾当礼物送人这件事虽然做得难看,却并不违反大明律法。而以顾家在儒林中的影响力,稍微动动手段,就可以将顾诚比做第二个苏东坡,将丑闻硬生
生抹成一段变成佳话。(注1:宋代文化圈儿有将妾送给朋友的习俗,苏轼就多次送妾与人)
最后,许非烟曾经在顾诚身上花的那些钱财,更没任何麻烦可找。甭说顾诚最后将钱折成了飞票,如数归还给了她。即便姓顾的当时一文钱都没还,甚至将她的衣服首饰也全贪了,外人能对顾诚做的,也只是谴责而已。当时作为顾诚的小妾,许非烟连人都不属于自己,有什么资格再拥有那些钱财?
对此,小春姐当然不甘心。找了个没外人的机会,私下里跟王重楼嘀咕:“非烟听人说,那顾家每年有大量货物从运河上往来,如果老爷您…”
“那还不如我亲自出马,冲到顾氏祖宅,将他家大门砸个稀烂呢!”还没等她把心中的歪点子说出口,王重楼已经苦笑着打断,“好歹这样做,还能限于我们俩的私人恩怨。如果在顾氏的生意上动手,相当于跟所有靠运河吃饭的豪门巨富对着干。而这些豪门
巨富,哪一家背后站的不是当朝高官?!”
“那,那非烟的亏,岂不是就吃定了?!”小春姐顿时大急,红着眼睛用力跺脚。
“要我说,许家妹子人能安全回来了,比什么都强。”王重楼笑了笑,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浓,“至于其他,权当是她为自己一时糊涂付了账。反正真心喜欢的她的人,未必在乎她的过往。在乎她过往的人,也不会真心想着娶她回家。”
知道小春姐不是一个能忍辱负重的主儿,稍微朝周围看了看,确保没有第三只耳朵旁听,他又压低了声音快速解释,“我当初离开北京之时,本打算在漕运总兵位置上,大展一番拳脚。谁料干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漕运总兵衙门,上上下下都被人喂成了熟家雀儿。眼下我做个泥塑木雕,他们冲着我祖上的威名,还有我曾经跟皇上做侍卫的份上,勉强还能给我这个总兵几分面子。如果我哪天除了照例收好处之外,还
想插手更多,恐怕双方立刻就得翻脸。”
“你,你没胜算,是么?”从来没见过王重楼如此谨慎,小春姐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才来了一年不到,连自己的班底都没建立起来,怎么可能有胜算!”王重楼叹了口气,脸上隐约露出几分苦涩,“眼下能站住脚,已经非常不错了。想要有所作为,至少得再隐忍十年以上。而皇上…,皇上虽然对我信任有加,却不可能让我在漕运总兵位
置上一直干下去,永远不挪窝!”(注2:明朝把持漕运的那批人的胆大,超乎想象。李三才家盖花园,敢截留修皇宫的木材。而皇帝知道后,居然拿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