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伪 (下)

大明长歌 酒徒 1154 字 7个月前

真伪(下)

真伪(下)

真话最容易打动人。

百总吴昇这些年来,也曾经看到许多昔日的同僚飞黄腾达。而他自己,却始终原地徘徊。所以,对刘继业的失落,感同身受。也陪着叹了一口气,低声安慰:“小伯爷,您老别这么想。我看李千总和张小公爷,都不是那种势利眼儿。绝不会因为马上发达了,就不认你这个朋友。况且官运这东西,也不能强求。换了谁,像您当初那样胸口挨了一鸟铳,也不可能继续上马转战千里!”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就是一见到他们,就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没用!”刘继业依旧无法释怀,继续叹息着扼腕。

“啥有用没用的,楠木有用,只要被发现,就留不到天亮。歪脖子老榆树没用,可每个村口都能见到几棵,随随便便都能长到双臂合抱那么粗!”百总吴

昇虽然读书不多,阅历却颇为丰富。随口几句,就将刘继业说得无言以对。

“我这可不是咒李千总和张小公爷啊,您别多心!”见刘继业依旧神情郁郁,笑了笑,他继续补充。“其实像您这种贵人,有用没用又能怎样?只要年纪一到,就能继承爵位,见官大半级。我要是有这样的好命儿,才不来沙场上博什么功名。毕竟弓箭和弹丸都不长眼睛,您性命金贵,鬼神暗中保佑,让铁甲挡住了弹丸。换了我这种命贱的,有可能就被鸟铳直接打在了鼻梁上,直接呜呼哀哉!”

刘继业立刻顾不上再长吁短叹,鼓起嘴巴,朝着而地上猛啐,“呸,呸!吴哥,赶紧啐。您别为了安慰我,这么说自己。赶紧,跟我学,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虽然早已将生死看得很淡,百总吴昇依旧大为感动,笑了笑,学着刘继业的模样朝着地上吐起了唾沫,“好,好,坏的不灵好的灵。呸,呸!”

“这就对了,别咒自己。”刘继业展颜而笑,仿

佛真的救了别人一命般得意。

受到他的笑容感染,百总吴昇心情也是大好。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十步以内没有第三双耳朵,又低下头,满脸神秘地补充,“小伯爷您看得起我,我也不能继续跟您藏着掖着。其实不光是我,底下很多人都知道,朝廷除了派少量兵马帮朝鲜国王拿回新义州之外,近期不会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道理很简单,第一,李帅乃当世明将,轻易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第二,朝鲜国王先前说倭兵统共才有七八万,而朝鲜国王的手下却吹牛,说他们自己已经消耗了倭兵四十几万,上下的口径根本对不上。第三,就是因为祖将军,李千总和张小公爷他们三个在朝鲜的经历,实在过于诡异。竟然无缘无故,都多次遭到朝鲜人和倭寇的联手截杀。若是朝鲜国王和大相,不能对这事儿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巡抚郝爷即便再有心帮他们,也不敢赌上自家的前程!”(注1:准屁股,东北土话,意思为信口开河!注2:关于朝鲜国王和手下口径对不上,弄不清到底有多少倭寇的事情,见于

史料,非杜撰。”

“啊?!”没想到出兵不出兵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刘继业顿时听了个目瞪口呆。

“您仔细想啊,先前巡抚郝爷之所以敢不顾杨总兵的劝阻,执意派祖副总兵过江,并且只带了那么一点儿人马,就是因为相信朝鲜国王和他的手下人所说,倭寇没多少人,而朝鲜军民都在苦盼天兵。只要王师一过江,就会带着武器和粮食前来助战。”唯恐刘继业听不明白,百总吴昇想了想,继续压低了声音补充,“结果呢,祖副总兵回来之后却说,朝鲜那边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还跟倭寇暗中勾结。他调了五路朝鲜兵马帮忙进攻平壤,结果四路半途逃走,只来了一路。而正当他跟倭寇血战之时,最后这一路朝鲜兵,还在他背后放起了冷箭!”

“这群不知道好歹王八蛋!”刘继业楞了楞,气得咬牙切齿。

“可不是么,祖副总兵可被他们坑惨了!若不是李千总和张小公爷拿回了太祖爷赐给朝鲜王的金印,并

全力给他作证,他这回弄不好都得掉脑袋!”吴昇挥舞着拳头,替祖承训抱打不平,“既然朝鲜国王和他手下那帮人,先前说得全都是瞎话,郝巡抚又不是傻子,如何敢再冒险帮他们?既然敌情不明,以李帅的谨慎,岂会轻易率领大军渡江?而宋钦差肩负皇上的命令,更不会轻易让大军冒险。所以,眼下咱们四万大军终日厉兵秣马,却是做戏给外边看的。事实上,眼下无论哪位大帅,都没挥师渡江的念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姐夫和张守义前几天还全力支持我训练鸟铳手,从昨天起,却对训练的进展不闻不问了!”刘继业恍然大悟,叹息着连连摇头。

“我早就跟您说过,那两位爷看得比我清楚。只是,你不去找他们问,他们自然没必要主动将消息向外传播!”见对方终于明白自己从来就没蓄意敷衍,吴昇得意地低声补充。

“是啊,都是聪明人,就我糊涂!”刘继业立即又被触动了心事,继续叹息着摇头。

“我觉得,就凭小伯爷您这股子不服输的心气儿,

将来成就绝不会在他们之下!”吴昇听了,马上大声安慰。随即,又笑着解释,“并且我还觉得,李千总和张小公爷不主动告诉你,未必只是怕消息传开后,他们遭到上头的追究。他们两个,估计跟您的心思一样,希望早点儿将这一局鸟铳手训练出来,补全自家麾下只有骑兵的短板。”

“补齐了又怎么样,他们两个升官升得再快,也不可能有资格决定大军什么时候渡江!”刘继业依旧感觉很是受伤,摇了摇头,悻然说道。

“可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好!”这一回,吴昇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说话,而是笑呵呵地低声反驳,“打仗的事情,怎么可能凭着其中一方的意思。咱们大军不过江,可万一倭军哪天得意忘形,直接去打义州呢?钦差和巡抚他们,总不能对驻守在义州的我家将军见死不救。到那时,即便明知道朝鲜国王嘴里没一句实话,明知道朝鲜各路兵马敌我难辨,李帅只剩下了咬着牙迎战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