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泽尔半侧着身体,一边推门,一边和苏璃等人说这家从外表看平平无奇的菜馆口味多好多好。
然后他看到其他人都站在门口没动。
“怎么了?”席泽尔有片刻的疑惑,瞬息后立刻扭头——
“你个小子居然还敢跑到我面前来!?”
门后的空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几张餐桌上还摆着菜馆老板精心挑选的绿植。
虽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的老板本人很大程度上冲淡了环境带来的温馨。
菜馆本来就不大,老板几步路就冲到席泽尔面前,他面色涨红,眼神很冷,手指都快指到席泽尔眼珠子上:“脸皮这么厚,是小时候没人收拾过你?那行,我来!”
席泽尔脸色骤变。
苏璃等人也皱起眉头。
“喂喂,老板你想干嘛?”刚才没人动是因为他们在观察老板是否是冲他们来的,有了大致结果,安德鲁义不容辞,上前牢牢架住老板的手,不悦地说,“想动手我可以陪你练练。”
席泽尔怎么说也花了心思给他们当导游,让他在一边看着他可看不下去。再说,刚好这几天没人和他打架,他都手痒了。
老板仗着自己体型比较结实,一脸不屑的试图挣脱安德鲁的钳制。
“就你?你怕是……”
“……”
“?”
老板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和安德鲁的手臂,这回用出了全身上下的力气。
“我让你——你……”
终于判断出自己的力气比不过面前的年轻人,老板终于不再做无用功。他恶狠狠地瞪了安德鲁一眼:“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我报警找治安官把你抓起来?”
安德鲁不为所动,切了一声:“你报呗。”
“一上来就想动手的人是你,就算要抓,也是抓你。”苏璃半抬着下巴,漫不经心又似笑非笑地说。
老板看都没看苏璃,只是继续用阴沉的视线在席泽尔和安德鲁之间徘徊,当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看席泽尔。
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和没脸皮的家伙混在一起的游客都是一路货色,治安官怎么可能放着你们不抓抓我?”
苏璃一下就笑了:“你们这里的治安官抓捕只看抓捕对象的人际关系,不看证据?”
“哼,你……”老板还算有点理智,没有直接肯定,不过他因此终于舍得分出一点视线给刚才声音的主人。
下一秒,趾高气昂的他几乎是本能的注意到站在几步外的年轻男女,他们面色冷淡,气势十足又矜骄,一看就不简单。
或者说,一看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老板以他几十年的开店经验发誓,他绝对没看错!
“哟!客人几位?是来店里吃饭吗?”真真是一眨眼的工夫,老板脸上的愤怒、不满、鄙夷等负面的让人不适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商人,或者说斑布商人特有的殷勤而不谄媚、热切而不令人厌烦的笑容。
还架着老板的手臂,等老板继续和他过招的安德鲁:“……啊?”
老板立刻把安德鲁放在视线中,同时快速调整了对安德鲁身份的定位:“客人是一起的?哎哟,您看看我这脑子,一时间愣是没转过神。抱歉抱歉。”
说着,老板硬生生保持着手臂被禁锢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对安德鲁鞠躬道歉。
安德鲁:“……???”
怎么回事?你前脚还说三道四,要和我过手呢,怎么后脚就满脸谦卑还道歉了?亲,你人格分裂了吗亲?
安德鲁虽然有时候性格比较暴躁冲动,做事不喜欢动脑子,但他本质上是个好人,还是个三观正直的人,在他看来,老板不能算是敌人,一经道歉,他下意识松开了老板的手。
老板冲苏璃几人歉意地笑笑,飞快从菜馆门口处拿出一篮子热毛巾。
“真的不好意思,请原谅我的失礼。”老板贴心的把热毛巾递到安德鲁手上,“您手没被我弄疼吧?擦擦,擦擦。”
安德鲁满脑门的问号,他感觉他脑子真不够用了。
苏璃和忒休斯在短暂的惊讶后,倒是理解过来。
嗯,这就是斑布人独特的“人文文化”吧。
最终,菜馆门口的一场小风波虎头蛇尾的结束,一行人被老板恭恭敬敬的请到里面坐下。
老板给所有人——包括席泽尔——上茶后,一人发了一张菜单,其中也有席泽尔的份,扭头致歉说他去换身衣服,请他们自便,风风火火地离开。
环视一圈不大的菜馆,里面就剩他们几个人,安德鲁终于忍不住了:“老板是不是脑回路比较清奇?”
这翻脸速度,绝了吧。
妮娜女士坐在老板特体为她准备的高椅上,用热毛巾边擦爪子边说:“少见多怪。”
安德鲁不服。
这样非一般的自打脸怎么能用“少见多怪”来形容!
安德鲁试图向前搭档和同伴寻求认同,然而对面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不仅认识,无论是刚上好的茶、刚准备的菜单,还是老板刚才递过来的热毛巾,苏璃和忒休斯动都没动一下。
“?”
安德鲁疑惑了一下,随后瞬间入戏:“要不换个地方吃饭?”
他们现在是家里有钱、养尊处优的n代,纡尊降贵出来吃个饭,结果遇上不长眼的家伙,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啦。
什么是人设,这就是人设。
安德鲁自觉演戏的技能勉强合格,他问席泽尔:“还有其它的店吗?你再推荐一个。”他半开玩笑地说,“这回不要再推荐和你有矛盾的店了。”
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不少(?)的妮娜女士悠然开口:“这会儿,之前门口附近看热闹的人应该都散得差不多了,可以走啦。”
安德鲁随口说:“我还在想咱们为什么要进来一趟……”
在妮娜女士“温和”的注视下,安德鲁硬生生把后面的“我还以为你们脑子里也有坑了要给对咱们态度不好的人送钱”咽回喉咙。
年轻女人拍拍“弟弟”的右臂,转头看向他们的导游:“席泽尔?”
席泽尔少见的露出一点迟疑:“女士、先生们,要不改天吧。”
年轻女人挑了下眉没说话。
而定好的计划,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破坏,本来就心情不怎么美好,现在又听到自家“姐姐”好心提议被婉拒,“小公子”拿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淡淡出声:“可以说下你的理由么。”
青年表情很淡,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声音,都听不出他有多生气。
但实际上席泽尔心知肚明,他的客人非常非常不高兴。
连小型高端屏蔽器——屏蔽所有声音、画面的机器——都拿出来了,心情能好?
想想吧,出身优渥的客人高高兴兴地订了次家庭、朋友旅游,半路上因为好心,或者因为其它原因选了个不那么“标准”的导游,还破天荒的“陪”导游去体验一下平民生活,结果就遇上之前从未遇见过的不愉快事件,能高兴就有鬼了。
席泽尔对此非常理解。
可就算如此,他的客人们没有因此迁怒他,起码明面上没有,还打算继续请客,这份心意,他收到了。
正因为他理解、他收到了客人们的好意,他才要建议今晚散伙。
“我不确定我现在在多少饭店的黑名单上。”席泽尔有想过找借口糊弄过去,但最终,他还是对几人说了实话。
“?”安德鲁,“啥玩意儿?饭店还有黑名单!?”
安德鲁发出了星际雇佣兵的声音:星际里时不时就有混乱,饭店不是能赚一笔钱就赚一笔钱吗?哪家饭店会主动把钱拒之门外?因为私仇把人打个半死再扔店外,都比直接把人扔店外更有逻辑啊。
席泽尔苦笑道:“有的。”
席泽尔同样发出了平民的声音:阶级不同,遇到的事情、经历果然不同,像客人这样的上层人士,怎么可能遇见不欢迎他们的店。
两人对视一眼,一疑惑,一半是叹息半是复杂。
席泽尔深呼吸一口,正色道:“老板应该知道我和詹妮的事了。”
“啥!?”安德鲁大惊,“你俩的事他不知道!?”
席泽尔:“……”
为什么感觉他酝酿了好久的悲伤情绪一下子没了?
安德鲁:“……”
这人怎么回事天天在斑布里到处转找游客,天知道他和多少游客说过他和他恋人的事,结果当地人反而不知道这事?嗯???
席泽尔感觉他再一次败在了客人神奇的脑回路下……呃,他刚才急了点,话没说清楚?
沐浴在另外三位顾客惊愕、怀疑的视线中,席泽尔快速回神,积极解释:“是我想在康健节找詹妮的事被人知道了。”
三位顾客收回视线,安德鲁也长长的“哦”了一声。
席泽尔:为什么总觉得今天他的人品、声誉在反复横跳中?
他长出一口气,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和几人继续解释道:“斑布人和外星系人谈恋爱,只要不到结婚的程度,外人一般不会管。”
苏璃等人听懂了席泽尔的言外之意。
外人不管,家人要管。
不过。
“你想在那几天和她求婚?”明明有屏蔽器在工作,安德鲁也煞有其事的压低声音,活像地下工作者和接头人(?)交流一般。
外人要管=家人要管=要结婚。
安德鲁觉得自己的逻辑简直不能更棒。他一边克制不住的用“你可以哦”的眼神看席泽尔,一边问出了灵魂质问:“还没复合就想求婚?”
席泽尔眼神闪了闪,严肃声明:“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的想法完完全全告诉她,我没有强迫的意思。”
安德鲁将信将疑。
“而且老板不完全算外人。”席泽尔抹了一把脸,低声说,“老板过去是詹妮母亲的邻居、同事,他们关系很好,詹妮也是老板看着长大的,他几乎把詹妮当做自己半个女儿。”
席泽尔强迫自己不露出失落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假装轻松地笑起来:“至于我说的黑名单,”他竖起大拇指,“老板从单位离职后开了这家菜馆,因为手艺好人也大方,这边很多餐馆主厨都是他教出来的。”
听众顿时了然。
一个于他们有恩的师傅,一个外星系来想要定居斑布的外人,餐馆怎么选,几乎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