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谁?”
【原谅女主,原谅丹绮真人,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祝枝寒奇怪它为什么会这么问,笑:“我又不是受虐狂。”
她想了一下:“不谈原不原谅,就算里面真的有隐情,我们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哪怕时间重来,碎裂的东西也不能完全恢复原样,对我是如此,对她们也是如此。”
“更何况……”
她浅笑:“我忽然发现,我与她们不是同一路的人。就算暂时同行,以后也注定分道扬镳,谈原谅不原谅已经没有意义了。”
丹绮可以因为感兴趣某个体质,随意地把某个人收入门下研究——虽然祝枝寒不明白丹绮为什么上一世后来放弃了。
薄明薇也会为了私欲而搅得一个无辜的小摊骑虎难下、不得安宁。
或许是出身的环境赋予了她们这样的特质,但祝枝寒不认可。
靠迁就得来的关系是没有办法长久的,不管是对祝枝寒来说,还是对那些人来说。
她转而又问:“你希望我原谅吗?”
系统思索了一下,很诚实:【最初在待机点的时候,我希望你原谅她们,那样我们会有更多的助力。】
这么一说,祝枝寒想起来了:“你好像试图和我说些什么,但是被我打断了。”
系统咳了一声。
它的声音忽然郑重起来:【我很抱歉。】
【对于现在的我,凭借私心来说,我希望您不要原谅,也希望您不要对我心怀芥蒂。】
【上一世的事情有些复杂,但她们并非全然无辜。既然您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便不说出来徒增您的烦恼了。】
【以后我不会干预您和她们的关系,但如果您有疑问,可以随时来问我。】
祝枝寒笑说:“好。”
……
祝枝寒这边称不上岁月安好吧,但也算是安宁。
被留下的万梦辰他们那边,却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万梦辰沉默不语地把摊子收了,往帐子那边走,不搭理任何过来探听或者搭讪的人。
六师弟咬紧牙关,眼睛红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看模样似乎是恨不得直接打上天镜宗——但最后被胖胖的、人高马大的大师兄给拽走了。
大师兄一向是安静的,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此时他这种安静夹杂了阴郁的色调。
三长老走在最后,不时喝一口酒,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教育人:“这就是大宗门,这就是修真界啊。”
“超越一个小小的宗门有什么用?总有更大的、更恐怖的势力。”
“这仙盟啊,藏污纳垢,盘根错节……”
六师弟转过头:“你说得轻巧!?刚才小师妹被带走的时候你就在那看着?你不是我们的带队长老吗?”
三长老喝了两口酒,没说话。
六师弟闭了闭眼,半晌哑声道:“……抱歉。”
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太没用了。
三长老摆摆手:“没生你的气。”
他宽慰他们:“你们啊,也不用太担心,那女娃娃自己心里有成算的,可比你们这些臭小子靠谱多了。”
“而且我感觉的到,那个什么宗的少宗主,身上没有什么恶意。情况未必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万梦辰也忽然出声宽慰:“师妹当时对我做了一个口型,提醒了我。你们忘了宗主快到了吗?宗主会把师妹带回来的。”
经历这件事,他像是被磨去了那层轻浮气,沉稳起来。
这么一说,众人好受了一点。
但气氛仍然低迷。
就好像是刚打败了新手期的恶霸,然后忽然发现,天外有天,不仅仅是那些小宗门,素来讲究的大宗,也随时可能踩他们一脚。
外面的世界精彩、广袤,但也比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危险——天虎宗再小人行径,因为知根知底,也不会真的害人性命。
刚刚的时候,夹在两派中间,他们感受的到,他们这些小派的人是真的会被当做炮灰的。
万梦辰看向三长老,开口求解道:“长老方才那么说,那依长老看,怎样才能不被欺凌?成为世间的至强者可解否?”
三长老喝了口酒:“再强也依然只有一人之力,总有力所不能及。你看咱们宗主,不就是如此?”
万梦辰沉默。
片刻后他又问:“若成为最大最强的门派呢?”
三长老醉醺醺地摇头:“你看那仙盟的五大宗,哪个不强?可他们也怕啊,怕的不得了……嗝。”
“哪怕是咱们刀宗,咱们刀宗曾经也是顶顶强的门派,最鼎盛的时候,神女也是出自于咱们门派?可后来呢?”
万梦辰忍不住了:“那依长老看,究竟什么才是解法?”
三长老断然:“没有解法。”
“小宗门之上有大宗门,大宗门之上还有仙盟,仙盟是什么?仙盟是无数的修真世家与门派,可仙盟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长久。”
“人心鬼蜮,又怎能以一言断之?”
万梦辰哑然。
他转头望去,三长老的眼里是一片哀戚。
是了,三长老也是经历过刀宗最鼎盛时光的人物,见到过大厦一夕崩塌,万梦辰大概能理解,三长老对于这个问题为什么是悲视的。
但万梦辰隐隐觉得不赞同。
这可能便是青年人特有的莽撞与冲劲儿吧。按照三长老这么说,怎么忙都不会有意义,但万梦辰觉得,门派的规模大一点、强一点,一定比最初的时候好,做事总比不做好。
种种想法在万梦辰脑子里碰撞,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说:“谢长老解惑。”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他们这么垂头丧气,深夜的时候,根本睡不着的他们收到了一封纸鹤。
【你们在何处?——鸾梧。】
……
祝枝寒和系统聊完,便感觉头有些发昏,大概是病还没有好全的缘故。
她不想在榻上躺,就着石桌趴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动静睁开眼,原来是薄明薇回来了。
大概是趴着不舒服的缘故,祝枝寒感觉自己浑身散架一般的痛,头也更晕了。
“你怎么了?”薄明薇终于迟缓地察觉到不对劲。
薄明薇皱眉,伸出手,似乎是要触碰她的额头。
祝枝寒想要避开,但因为头晕的缘故,动作慢了一些,对方擦到了一点她的皮肤。
薄明薇眉头皱得更紧。
指尖传递来的温度滚烫,这个人……生病了。
她只见过凡人生病,难道修士也会吗?还是说中了什么毒?
薄明薇转过身:“我去把医师叫来。”
“不必少宗主费心。”
祝枝寒不想和她有牵扯:“我这病,药石罔效。”
薄明薇听到这样的话,更要把医师叫过来诊治。
祝枝寒无法,大概是真的有些烧昏头了,她把体质的事简单细说,没说这些玄阴体,就说了对她的负面影响,也说了她不会病死。
薄明薇这才停下来,沉默。
祝枝寒也不强撑着了,斜倚在桌子上,甚至是饶有兴致观察着薄明薇。
上一世薄明薇得知自己体质时,两人的关系还不算亲厚,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后来关系亲厚了,薄明薇倒是会给她寄来些许或许有用的天材地宝,但以薄明薇的性格,从未在她面前当面提起。
此时的薄明薇攥紧五指,力气大到隐隐颤抖,眼眶似乎都有些红了。
不至于吧?
祝枝寒情绪抽离,像旁观者一样点评。
这就是“愧疚”的力量吗?
薄明薇很快察觉到祝枝寒的视线,不着痕迹转过身去,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祝枝寒:……
祝枝寒以为这便算完了。
薄明薇知道她有病,又知道她的病不能治,还能怎么办?顶多强行给她准备点滋补的东西。
但祝枝寒显然小瞧了薄明薇。
薄明薇道:“我听闻此地的秘境护境人擅长医治,且方式与我仙盟中人不同,我带你去找她。”
祝枝寒:?
铁了心的少宗主十匹马都拉不回,片刻后,祝枝寒坐在少宗主专属的座撵上,垂下的纱帘及阵法,遮蔽了风雪与各种窥探的视线。
少宗主则在外面,骑着一匹天马跟在侧方。
祝枝寒想起方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方才她不愿意动身,薄明薇思索片刻,居然伸出胳膊,试图把她抱过来——祝枝寒恨不得自己能立即病情大好、健步如飞。
大概是祝枝寒抗拒的模样太明显,薄明薇抿了抿唇,最终是叫侍女抬来小撵轿,把她抬出‘水天一色’。
秘境护境人么……
祝枝寒缺乏对他们的记忆,上一世的时候,以她当时的修为,还够不到这个层面。
也不知道那秘境护境人能做到哪一步。
祝枝寒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她是真不想欠下薄明薇人情啊。
希望秘境护境人也束手无策,不然她就得再想些其它办法还。
……
秘境护境人的驻地很远。
但座撵的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便到了。
祝枝寒撩开帘子,薄明薇先一步撑起灵力罩,为她遮去风雪。
祝枝寒简直要对薄明薇另眼相看——缺乏常识且极少有照顾人的意识的少宗主,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在薄明薇伸出手想把她接出坐撵的时候,祝枝寒淡淡避开,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薄明薇眼中闪过失落。
出乎祝枝寒的预料,雪山秘境的秘境护境人是指的整个鹿云族——居住在雪山的异族,总共有百十来人。
薄明薇要找的,则是鹿云族的族长之女苏茶亚,据说整个鹿云族医术最好的人。
苏茶亚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是浅棕色的,皮肤很白,嘴唇很红。
“亲爱的客人,你们好。”这位异域美人眉目常含忧愁,提起的笑容也很浅。
薄明薇说明身份和来意,并许下天价报酬。
苏茶亚有些惊讶:“我医术浅薄,不敢夸下海口,先看看吧。”
她走到祝枝寒近前。
“你的头发和我们这里的雪一样呢,真漂亮。”
苏茶亚身上带着那种医师常有的草药味,令头脑昏昏沉沉的祝枝寒感到一阵安宁。
祝枝寒轻轻抿唇:“谢谢。”
“我马上开始为你检查哦,不要怕。”苏茶亚语气温和地说。
祝枝寒哭笑不得,感觉苏茶亚在哄小孩子——虽然以她身体的年龄来说,她确实不大。
她听到苏茶亚口中拿古老的语言念诵着什么,双手交叠,萤绿的光芒萦绕其中。
片刻后,苏茶亚睁开眼,眉头皱起。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这是不正常的,有什么被遮蔽住了,不该……”
苏茶亚喃喃说着什么,但语速太快,祝枝寒听不太清。
好像以苏茶亚的意思,玄阴体好像不仅仅病症这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祝枝寒听到苏茶亚叹气,眼底满是愧疚:“你的病,根源我看不明白,治不了。”
祝枝寒微妙的松了口气,笑笑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而且系统还给她提供了提高健康值上限的途径,她的病弱症是可以治好的。
苏茶亚眼底的愧疚反而更多:“根源我不能治,现在发热的症状我应当可以帮你缓解,你且等一下。”
苏茶亚去了里面的隔间,过了一会儿,端出一碗有些腥味的墨绿色汤药。
薄明薇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苏茶亚误解了薄明薇的意思,说:“余力绵薄,实在羞愧,这碗汤药我不收你们的好处。”
薄明薇:……
她是差那点钱的人吗!
祝枝寒忍笑,没有拂了对方的好意,接过汤碗咕咚咕咚咽下去。
也是神奇。
汤药下肚,她便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胃里烧灼起来,但并不难受,还暖洋洋的。
几乎想要在这儿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