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落之中炊烟雾气缭绕,院中的梨花树下的小炉子正点着火,瓦罐之中咕嘟咕嘟的响。
妇人手执蒲扇散去烟火气,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外进来,妇人便招手叫他过来,“你看看好了没有,我不懂熬药。”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嗔怪地站在瓦罐边,做了个口型,却没有声音,“笨。”
“歧黄之术上,自然及不过名医沈大夫了。”妇人笑得真心,掀开盖子给沈大夫看,“说正经的,看看好了没有。”
沈大夫嗅了嗅,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又朝着屋内指了指,面露疑色。
妇人知道沈大夫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还没有醒,你去看看,约莫什么时候能醒?”
沈大夫正要进门查看情况,视线甫一望向打开的门口,便见门框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在七日前的清晨挂在百岁山的一棵树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妇人见状忙迎上去,搀着无忧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坐下,面露惊喜之色,“你醒了?”
妇人念及那日的情状,依旧是心有余悸。沈大夫说要带她去看百岁山的梨花,哪知走在路上,竟见一棵大树枝桠之间挂着个人,不仅身上伤口不少,下身更是还在流血。
沈大夫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来,朝着无忧苍白比了比,这才扔到无忧怀中,他的意思无忧懂得,是在问:“这是你吧?”
无忧低下头看了看,便见自己的画像在上头。
这是一张寻人启事,来自于虎贲将军府。
无忧淡淡扫了一眼,扔进火炉之中,焚化了。
沈大夫打着手势和妇人交流:“比你当初的处境更不如,刚生完孩子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要不是我医术高明,她早就归西了。”
妇人嗔怪着瞪了沈大夫一眼,“就你贫,话都不能说了还改不了这毛病。”
无忧依旧默然,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沈大夫的神情虽是不羁,可他的眼神却骗不得人,是极度的宠溺与疼爱。
妇人将瓦罐里的药倒出来,拿到无忧面前,笑道:“他姓沈,是个大夫,我姓郑。”
无忧动了动干涸的嘴唇,终于是说了连日来的第一句话,“沈大夫,郑姨,谢谢你们。”
郑姨摇摇头表示不必,“这儿是平城,秣城在百岁山的另一边。等你好了,我们把你送回去。”
“不用。”无忧手里捧着药,却不喝,“我不会再回去了。”她看着沈大夫与郑姨,淡淡一笑,“夫妻伉俪,如你们这般,真好。”
郑姨回头望了沈大夫一眼,失笑道:“我们不是夫妻,我们只是……这辈子的知己。不过,我觉得,假如心中有所牵念,不论是怨恨,还是情爱;不论你是想结束,还是继续,都该回去面对一番。”
她摸上无忧枯黄的发梢,眼底有心疼之意,“我们不必当圣人,不必原谅所有人。假如你今天的这个境地是为人所害,你又为何要息事宁人呢?我只能为鱼肉?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原谅是你的权利,而惩治,也是你该有的手段。”
无忧看见自己碗中漾起涟漪,是面颊之上有眼泪滚落,她身子轻颤,捧着药碗抽噎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