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将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令老师费心了。”程千帆写意的倒茶,一枚枚芽叶缓缓潜沉至杯底,再渐渐浮出,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曳飘送,入眼,令人未曾入口已然满是春色。
“覃总巡长恐无法任事了,此后中央巡捕房是老金的天下了。”修肱燊接过茶盅,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
“太突然了!覃总可是身体不适?我曾听郝晓伟提及说覃总身体不太爽利,竟严重到如此地步?””程千帆微微皱眉,
……
修肱燊轻轻押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千帆。
他掌握的情况是,日本人对党务调查处动手的消息是特务处上海方面向武汉汇报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程千帆脱不开关系,这小子装的倒是挺像。
程千帆表情不变。
反正我就是不知道。
“此间情况,不必深究。”修肱燊满意的点点头,微笑说,“覃德泰离开是必然之势,金克木此前找到我,言说了一些隐秘之事,并且表态有意谋取总巡长一职,兹事体大,我帮他与席能牵了线。”
停顿片刻,修肱燊看着年轻的晚辈,“此事,你怎么看?”
“金头是巡捕房老人了,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翘楚之辈,且金头与我关系尚可。”程千帆沉吟片刻,“不过,事发突然,兹事体大,还需要慢慢观察一番。”
“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强敌环伺,巡捕房的风便不大对劲了。”修肱燊沉声说,“租界是法国人的租界,法国人也希望看到一个对待日本人态度强硬的总巡长,他上台,除了日本人不太满意之外,其他各方面应该都是乐于见到的。”
听到修肱燊意有所指的话,程千帆点点头,“侄儿明白了。”
……
离开修肱燊的办公室,程千帆面色平静,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修肱燊告诉他这件事,实则并非征求他的意见,他一个巡长,也挨不上高层的动荡变幻。
实际上,修肱燊是通过他向戴春风传达信息:金克木是对日态度强硬派,他当上中央巡捕房总巡长一职,对于抗战大局是有利的。
此外,此间还有一层意思,修肱燊以及其背后的势力,是支持金克木出任总巡长的。
不然的话,修肱燊是不会为金克木与席能,乃至是与费格逊之间牵线的。
程千帆一直捉摸不定修肱燊的真实身份。
修肱燊是国府的人,这应该没错。
不过,修肱燊应该不是党务调查处的人。
两年前,他从杭州受训回沪上,余平安让他带给修肱燊一套翁隆盛的茶叶,可见两人是相熟的,他便有所猜测。
现在,修肱燊通过他来联系戴春风,则进一步说明修肱燊也并非特务处的人,但是,应该和特务处有一些瓜葛,或者是是默契合作?
小程巡长在捕厅晃悠了一会,安排手下加强街面上的巡逻。
随后又回到办公室喝茶看报。
临近中午的时候,程千帆换了便装,又交代了手下一番,施施然离开了巡捕房。
……
在金神父路的三味亨要了豆花猪脚的包饭带走。
收了老板范老三的孝敬,在范老三谦恭的‘挽留’声中,小程巡长溜溜达达来到了周茹的住处。
他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走路的声音。
“谁啊。”周茹问。
“是我。”
门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周茹将一个铝饭盒递给程千帆。
“茶叶蛋,刚煮好的。”周茹露出惊喜的笑容,宛如小情人看见‘奸夫’。
程千帆拎着铝饭盒离开。
周茹关上门,手掌一翻,露出了掌心的字条,面容一肃。
闩好门。
来到里屋,取出电台,向武汉特务处总部发报。
……
小程巡长拎着铝饭盒,溜溜达达往回赶。
他信步走到巡捕房附近的烟杂店买香烟。
一名力工正在卸货。
两人对视了一眼。
程千帆拆开香烟,摸出打火机点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口。
力工搬着一筐水果从他身边经过,无意间撞了他一下。
“咛只瘪三,找死啊!”小程巡长大怒,就要一巴掌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