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九轻轻放下柳婆婆的手转过身来,见到张九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并无丝毫的同情。他走到张九二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张九二,轻启舌喉问道:“你今日可来过柳婆婆家?”
张九二赶忙点头说道:“来过!吃完午饭以后来过!”
沈初九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老实,愣过片刻,旋即又问道:“你来的时候柳婆婆可还安康吗?”
张九二又点头,“安康,安康的很。”
沈初九问道:“那你走之后...有人来过吗?”
张九二有些难以理解,神情古怪地看着他,“我都走了,怎么知道有没有人来过?”
沈初九被自己愣住了,倏忽又复做正经,冷冷地盯着张九二,“你下午有去柳解元家,给柳解元送去了两只老母
鸡吧?”
张九二惊道:“你怎么知道?”
沈初九说道:“我看到的。我问你,那两只老母鸡你是怎么来的?”
张九二忽地嘻嘻笑了,“柳婆婆给我的呀!”
沈初九双目一凛,怒喝道:“说谎!柳婆婆无缘无故怎么会给你老母鸡!难道她自己不吃吗?”
张九二常年摸爬打滚在市巷,写诗作赋没有能力,小脑袋却是灵光的很,听沈初九三句不离柳婆婆,他当即便明白了找自己来应与柳婆婆有关。自己从未在柳婆婆手里占过便宜,而沈初九又是个正直的好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折磨自己。思及如此,他膝盖也硬了,腰板也直了,但一想到吴县县尊在此,跪着倒也没有什么。他叹了口气,答道:“沈捕头,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柳婆婆的老伴几年前就死了,她一个人活到现在,早把那两只老母鸡当成了家人,又怎么会吃鸡?”
沈初九怒道:“既然如此,她就更不会把两只老母鸡给你了!”
张九二笑嘻嘻着说道:“沈捕头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嘛!柳婆婆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而且她独自一人活在世上多受累啊,我又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有空就会来陪柳婆婆说话,我告诉柳婆婆说县里有个年轻人考中了解元,那人姓柳,说不定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柳婆婆听了很是激动,一个劲要见柳解元,可柳解元要准备会试,哪有时间见柳婆婆,激动之后的失落就好像毒药,柳婆婆的身体一下子垮掉了。今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又来陪柳婆婆聊天,柳婆婆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我见柳婆婆要不行了,就告诉她柳解元答应见你了,柳婆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告诉我她已经走不动路了,她要我把那两只老母鸡送给柳解元,我就按照她说的做了。”
沈初九听他将干系往柳岁寒身上扯,当即便大喝道:“胡说!你分明是为了偷鸡拉拢柳大哥而杀了柳婆婆!”
张九二猛地站起,什么沈捕头什么柳解元他都不顾了,抬起手指着沈初九鼻子怒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柳婆婆?”
沈初九须发毕张,一副妖魔形象,“你说柳婆婆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站起了,那为何放在鸡笼前的那只碗中,还有洁白的米饭!那米饭很显然是今天才放的!”
张九二登时噎住了,愣在那里许久,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什么?柳婆婆死了?柳婆婆那么好的一个人的,怎么就死了!”
沈初九怒喝道:“别装了!方才我说‘你分明是为了偷鸡拉拢柳大哥而杀了柳婆婆’,你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为自己辩驳而不是惊诧柳婆婆死了,如此便足以说明,你早就知道柳婆婆死了!”
张九二换脸堪比翻书,一下子由悲伤转作怒容,“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柳婆婆?是,那只碗里的饭是今天刚放的,那是我放的!你看柳婆婆是怎么死的,她是盖着被子、面带微笑死的!她是知道柳解元愿意见她以后,心满意足地死的!”
沈初九盯着他沉下脸,“你没有去床边看过,怎么知道柳婆婆的死状?”
张九二嘿嘿冷笑了两声,似乎胸有成竹,“是,我刚才的确是说了谎,其实今天柳婆婆下地了,那只碗里的饭是她亲手放的,我吃完午饭来看她,跟她说了好多柳解元的故事,她躺在床上,听得很是开心。我告诉她今天是小年了,不如把那两只老母鸡送给柳解元,当作是婆婆给孙子
的赠礼吧,她笑得更开心了,她问我,柳解元会喜欢吃那么老的母鸡吗,我能怎么说,自然是说‘只要是柳婆婆送的,柳解元自然喜欢,他也认为五百年前你们是一家呢’,然后柳婆婆说着‘那就好’,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死了。沈捕头,柳婆婆的死,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