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惊魂
夜已深了。
刘上进画完最后一勾,将毛笔搁在笔架,而后举起双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福寿街的刘记布庄营业几十载,账目堆积如山,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抄不完的,即便如此,只要耐心足够,磨铁成针、水滴石穿,总有一天能够抄写完毕。
刘上进轻吐了一口长气,放下双手,合上账目放回书案左侧的木箱之中,又将自己手抄的账目合上放入书案右侧的木箱之中。
他连续不停抄写了两个时辰,此时腰酸背痛,手乏目疲,小腹也攒了不少积蓄。他转头看向窗外,想着长夜漫漫,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不急这一时半刻,他便站起身子走出屋外。
秋冬交接之际,虫儿都歇了,弦月之下,大地一片寂静。人们早已睡熟了,孩童梦着糖果,大人梦着钱财,未出嫁的女子盼望着明日会有翩翩君子上门提
亲,未娶亲的汉子希翼着明日得遇窈窕淑女在水之畔。
刘上进径直去到后院茅房,而后解开裤腰带,将小腹的积蓄尽数献给大地,一边尿着,他忽然想到:沈捕头不知如何了?脸被三夫人抓成那副模样,以后可如何见人?
身外人毕竟是身外人,待腹中积蓄滴点不剩,什么沈初九什么三夫人立时烟消云散。他系上裤腰带,准备回去房间继续抄写。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刘上进闲庭信步荡在布庄内宅,好不自在快活。跨入游廊又行过几步,耳边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声,他立时停下脚步,竖耳倾听,并未听见什么响动。许是自己听错了吧。这样想着,他兀自一笑,又迈开了步子。未行几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复又响起,他提起脚没有向前踩下,反而落在了原位,然后猛地转头向后看去。身后一片黑暗,空空如也。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这样想着,他又迈开了步
子,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异响。那异响虽然重了几分,仍是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其声呜呜,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空洞幽绵,寂静辽远,他不禁脊背一阵发凉。
片刻之后,那异响消失不见了。
刘上进却是站在原地,气喘如牛。深深吐纳数次,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那异响复起,呜呜之声比之方才更响了,却也更空洞、更辽远,好似鬼怪嗥叫,又好似冤魂哭诉。
刘上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汗毛倒竖。纵使他从不相信鬼怪妖魔,此情此景之下,亦不免手脚发冷。他鼓足勇气猛地转过身子,那异响再次消失不见,而身后仍是一片黑暗,空空如也。
他盯着身后看了好些时候,确认并无妖魔鬼怪,这才转回脑袋,须臾之后,他猛地转头又向后看去,黑暗仍是黑暗,并没有多出什么异常。
他这才确信是自己多虑了,转回脑袋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回去房间继续抄写账目。
呜呜之声又起,比之方才,还多出了踏步之声,那踏步之声闷闷沉沉、整整齐齐,宛若千万只脚齐齐踏在地上,踏步声之轻微、之空旷,仿佛远在千里之外。
难道是地狱恶鬼整齐列队,准备冲出地府来找自己算账了?
他登时心头一凉,卯足了劲大声叫道:“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呜呜之声依然,踏步之声依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刘上进却是惊住了。往日里,他若这么一喊,必定有下人出来接应,而今日,任自己如何喊叫,竟无人回应?
张望时而住在家里,时而住在内宅,今晚没有出来接应,说不准是住在家里,可下人们呢?老掌柜呢?
呜呜之声重了几分,踏步之声也重了几分,伴随着马匹的喘气声。怪声异响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响
亮了!
刘上进整个人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