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祸祸
送走南京礼部员外郎的儿子,又将公文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交给书办之后,乐宇达决定去一趟杨雨街探望沈初九。倒不是因为沈初九抓了南京礼部员外郎的儿子。沈初九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脚踏实地,大公无私,有勇有谋,此类人乃是将才的绝佳人选,放在吴县仅仅是个小小的捕头,但若是将他放在李如松身旁成长个几年,未来必定能成为左右大明局面的大人物。
这次抓了南京礼部员外郎的儿子,错必在对方。
所幸对方并未计较。假使计较了,他也不会杀掉沈初九以泄贵公子心头之恨。做官固然是为了名利,可身为读书人,他承于心头的乃是整个天下,杀害栋梁无异于蛀蚀大明,良知和圣贤的教诲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打算去看望沈初九,真正的理由很简单,陈老二说沈初九受伤过重,甚至陈大夫都骂骂咧咧地赶来了
。
心下担忧之余,他又有些疑惑:昨日分明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日便“受伤过重”?
踏入杨雨街,信步来到门口,便听陈随润厉声呵斥道:“你老老实实趴在床上休息行不行?大明天下没了你不会垮的!”
沈初九的声音很轻,显然底气不足,“可我拿着知县大人的钱...总得给知县大人办事吧?”
陈随润大声道:“知县大人那里我去给你说!我还就不信了,知县大人会不准这个假?他有多疼你,你不会不知道吧,还是说,知县大人只是你提出来挡枪的借口?”
接着便是沈初九的几声干笑。
乐宇达愈发担忧,初九到底受了什么伤,竟令陈大夫如此愤怒?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初九”,匆匆走进门去。
屋内,陈随润已站起了身子,见乐宇达到来,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知县大人”。
乐宇达并未回礼。当他见到趴在床上的沈初九时,脑袋立时乱成了一团浆糊。“初九,你这是怎么了?”
沈初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悻悻笑道:“受了点小伤而已...”
陈随润已放下了手,瞪着沈初九没好气道:“是啊,一点小伤而已!大不了变成走不了路的残废,是吧!”
乐宇达忙转过身,紧紧握住陈随润双手,凝神望着陈随润双眼,关切地问道:“陈大夫,初九到底怎么了?”
陈随润叹了口气,神情颇见复杂,“都是老伤了,这小子不注意,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柳岁寒替孙夏顶罪?”
乐宇达点头如小鸡啄米,“这我自然记得,我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初九。”
陈随润道:“当时初九强闯公堂,大人按律刑杖他二十。初九尚且年幼,吃了二十大板屁股早已开花,
理当卧床休息,他却为了还柳岁寒清白东奔西跑,屁股上的伤自然好不了。待到真相大白,县学出了那档子事,他又无法休息,县学县衙两头跑,这才落得如此。初九的半个屁股已经化了脓,至少需要在床上静养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若是再下地,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再下地了。肩上的伤相对好一些,我为了不让他乱动,故意将之包得这般夸张。”
乐宇达听毕,又是感动又是自责,“啊”了一声,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陈随润望向沈初九,虽依旧热血澎湃,却已经不生气了,相反的,他觉得鼻子有些酸楚。“天底下人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好,这小子却不要命地为了县衙东奔西跑。”
乐宇达心情沉重,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呆滞,“他不是为了县衙。”
陈随润疑道:“那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