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挺原本便是聪明人,听父亲说“六部、内阁和司礼监都有我的人”,当即便明白父亲不是无能,他只是将原本拿来享乐的钱财送去孝敬大人物,以此换取全家安全。盐行虽然暴利,却也危机重重,本朝已有不少盐行大亨在国库空虚的时候被捉去填补大员犯下的过错,而父亲将赚得的大部分钱财拿去满足大员的贪婪,自己仅仅留下屑末,如此不仅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当华家有难的时候,那些个收了好处的大员必会伸手援助。
他这才明白原来愚蠢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书上写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他仅仅是一眼扫过而已,父亲却将其牢记心中,并且贯之于行。
原来错的始终只有自己。华挺痛苦地闭上双眼别过头去,低声说道:“我认罪,把我带走吧。”
华夫人登时止了哭泣,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五步之外的华忠安并未听见自己的儿子说话,兀自在那叫嚣,“臭小子,你拿什么跟我斗!连知县大人都是我的人...”
这些话在华挺听来却是如同芒刺那般,扎得耳膜生疼。他闭上眼竭力大喊道:“人是我杀的!我是罪人!沈初九!你快把我带走啊!”
沈初九却犹豫了,望着眼前悲痛欲绝的华家少爷,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华夫人趁机插入华挺身前,张开双臂将宝贝儿子护在身后,瞪大双眼怒视着沈初九厉声叫道:“要想带走我儿子,必须先杀了我!”
华挺只觉面颊生疼,猛然张开双眼,一把将母亲扯开,大喊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啊!”华夫人惨呼一声跌倒在地,雪白嫩滑的双手滑过地面擦破了皮肤。她咬着牙勉力撑住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眼泪汪汪泫然欲泣。
华挺却懒得去搭理,扬起下巴重新恢复了傲气,冷冷说道:“走吧。”
沈初九注视着华挺双目,脑筋急转,开始咀嚼其中的不同寻常:他昨天去了哪里,为何今天中午就回来了,倘若他没有犯事,为何要从后门逃走,为何华老爷表明自己有所倚靠,他却反而说自己有罪,是想骗我入套好将我铲除,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华挺见他一动不动,又大吼道:“你死了啊!走啊!”
沈初九依旧不为所动,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华夫人,又看向五步之外的华忠安。
华夫人见他移开了视线,赶忙爬起身子抓住华挺胳膊,要将宝贝儿子拉开。华挺阴沉着脸,只是随手一甩便将她甩开了。
沈初九余光瞥见却不去搭理,只是立在原地静默不语。他相信百姓的凑热闹技能很强,强到答案会自己闻声找来。
过不多时,果听一柔弱女声道:“华公子?”
华挺听见声音浑身一颤,赶忙撇过脑袋,转身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