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之乱

沈初九大步走出县衙，站在蓝底金字匾额之下，放眼望去，坪上尽是寻常百姓，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其身后，一众捕快赶忙关上大门，却不上门闩，只是将耳朵贴在门后，倾听门外动静。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壮汉，身高六尺，袒胸露乳，显然长期曝晒在太阳底下劳作。他见左肩沾有血渍的瘦弱少年走出县衙，多有不解，扯着嗓子吼道：“你是谁？”

沈初九神情肃穆，丝毫不因自己身处劣势而露出怯弱。“在下如今为吴县捕头，姓沈名初九。”

那壮汉哈哈大笑，神情颇为不屑，“捕头，一个小毛孩？”

沈初九正色道：“无论我是黄毛小儿，亦或是七尺大汉，我站在这里便是要与诸位告之，倭寇打到了朝鲜，朝鲜国王被逼无奈只得渡江内附，朝廷收到消息决定派人去剿灭倭寇，而剿灭倭寇需要银两，可国库

空虚，上头这才下了命令，要加收税赋。”

他担忧百姓抗拒更盛，刻意没有讲明要加收税赋的仅有浙江与南直隶。

那壮汉听毕，双眼兀得一睁，他本就生得青面獠牙，这一睁眼，更是恐怖。壮汉抬手指向沈初九大喝道：“我们正是因此而来！十几年前，每年只在秋后收一次税，怎么最近，夏秋两季都要收税了？！”

沈初九面色如常：“为何如此，我也不知。”

那壮汉尚未开口，其身后一稍显矮小、獐头鼠目的男子却道：“这厮是朝廷的走狗，只知道帮朝廷欺压我们百姓，他哪里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朝廷响个口哨，他早就呼哈呼哈跑去舔了。”说罢还嘿嘿笑了几声。

沈初九并未因为几句嘲讽而翻了脸，眼下情况如何，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连这些也忍耐不了，别说收上来一半的赋税，便是整座县衙，说不准也要被他们拆了。他气定神闲，等待着壮汉的下一次发问。

那壮汉见他年纪尚小，又仅仅是个捕头，不愿与他再多费口舌，大手一挥，喝道：“既然你只是个捕头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叫那个姓乐的出来，我们有话要跟他说！”

沈初九双目一凛，视线如两支箭矢，直射向那壮汉，“你竟如此称呼知县大人？”言毕，提手戟指那壮汉，倏忽一声爆喝：“你扪心自问，平日里知县大人对你们如何？！”

“我...我...”那壮汉登时语塞，“我”了许久仍没有下文，只得左看看，右看看，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身后那獐头鼠目的男子说道：“平日里待我们好，还不是为了今天？就像养猪，养肥了才好下刀！”

沈初九登时明白过来，望着那獐头鼠目的男子冷冷一笑，“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是你串掇的吧？”

那獐头鼠目的男子吃了一惊，冷汗涔涔而下，只得躲到壮汉身后，用力将壮汉往前顶。“老三，你来说！”

壮汉喘过两口粗气，理了理思绪，才说道：“我们这些大老粗没文化不识字，只能靠种地为生，本就只够糊口，有些兄弟更惨，每年除了给朝廷上税，还要

给地主交租！今年离秋后尚有四五个月，今天我们上了税，那秋后还要上税吗？”

沈初九见壮汉神色缓和不少，便也稍作友善，“若是朝廷有了吩咐，便不需要交税了。”

那獐头鼠目的男子又道：“那朝廷要是没有吩咐，我们就还得交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