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神清峰并非直上直下。此时正是八月初的天气,盛夏刚过,严冬未至,此地又不是山峰的最高处,山上的雪在夏季之时融化,顺着山坡向下流淌,等到了七月中旬,外面依旧炎热,可这里气温骤降,那些高山融雪,便又结冻,久而久之,在这一处山壁便形成了一个存在了也不知几千几万年巨大的冰坨,与神清峰浑然一体,因此山壁光滑,整座山峰就好似一把利剑直插入大鲜卑山的山脉之中。用挠钩、虎爪靴等装备,便可以刺破冰层,攀岩而上。
只是夜黑风高,陈瑕也不知道这山峰的外面还有一层厚厚的万年寒冰,因此以为是一座石头山。
刚才那两个怪人用圆轮攻击陈瑕,被陈瑕以“翩若惊鸿”全都躲开,所有的攻击就全都在冰层上招呼。那圆轮飞速旋转,又将一座冰墙切开了一个十几丈的缺口,最后陈瑕凝聚了十成功力的一拳一脚,这才把冰墙给震成两半。那下面半层冰墙也足有十几丈高,它向下脱落,上面的半层冰墙便失去支撑,巨大的声
响犹如雷鸣一般,随着冰墙坍塌,高山上的积雪也跟着滚滚而落,刚开始只是几片白雪悠悠荡荡飘下,跟着那轰鸣之声越来越响,无数乱石也从空中落下。一场浩大的雪崩,震动天地地袭来,声音直传到十几里之外。
陈瑕在坠落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怪人被岩石砸中腰部,吭也不吭一声地就死在当场,这个时候什么“爬城手”、“虎爪靴”已经派不上用场,陈瑕可不想就这样死掉,他轻功奇特,把手中挠钩向着山壁一甩,这一下抓的不是冰面,而是真真正的岩石,也好在那挠钩的后面还有一条长长的铁链,否则陈瑕也难以活命,他顺着力道向山壁一荡,整个人便吊在半空。
就在这时,另一个怪人却仗着那件特质的衣服,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向陈瑕扑来,也不知道他是要攻击陈瑕,还是要借着陈瑕止住下落之势。眼看着他把圆轮举起,千钧一发之际,陈瑕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手抓着挠钩,跟着反手一掌对着那怪人当胸打来,这一掌乃是危急关头打出,并未留有任何余地,加上天色
太黑,雾气昭昭,现在又山崩地裂,飞雪乱舞,陈瑕就只见一个黑影扑上,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掌到一半,旋即后悔,这人是与通天教为敌的,我这一掌下去可不就错杀好人?心念一动,那人已到切近,耳畔中就听那人说道:“通天教的狗贼!”正是刚才那个女子。
话音未落,双腿瞬间就死死地盘住陈瑕的腰间,那两脚上居然还有倒勾,刺入陈瑕腰眼,好不疼痛。跟着圆轮向着陈瑕的头顶劈下。
陈瑕避无可避,为求自保只好把真力一吐,砰的一声打中那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如败叶一般向后飘去。
陈瑕暗暗后悔,“我怎么就伤了她呢?”忙一踏山壁,将身子弹起,单手探出,变掌为爪,一把抓住那女子胸前的大襟,硬生生又把她给带了过来。那女子就势用双腿再次将陈瑕盘主,一块巨石滚滚而下,好在陈瑕所在的位置乃是一处凹陷,那巨石斜着从眼前飞过,却不能砸到他这边来,陈瑕抬头看着那巨石,惊魂稍定,当时也顾不得什么单女之嫌,单臂把那女
子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却听那女子说道:“陈瑕?怎么是你?”
陈瑕一愣,低头再看那女子,依稀面熟,借着微弱的雪地反光,距离又这么近,陈瑕才认出这人是谁,惊道:“喜儿?”
只是墨喜儿满脸涂着古怪的油彩,陈瑕刚开始还误以为她是个怪物。可这个时候,墨喜儿已经气若游丝,显然刚才的一掌,打得她五脏受震,受伤不轻。陈瑕慌道:“我不知道是你呀?”
墨喜儿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道鲜血,头向后一仰,便昏迷过去。
陈瑕连声呼唤,她也只是不醒,陈瑕懊恼不已,对着漫天的雪花,大声咆哮,“怎么会这样的?喜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可千万不要死,我…我…”陈瑕真想一头撞死在这,但是喜儿何其无辜,姑姑又在山上,他万分恼恨,却无计可施。只好把喜儿紧紧抱着,看着那山体崩塌,听着那山下的阵阵哀嚎,心中却想:这次雪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而丧命。剑神前辈叫我不要滥杀无辜,可我
在这里又杀了多少人?连喜儿也因我遭殃。
又过了一会儿,那隆隆之声,渐渐平息,周围死一样的沉寂,陈瑕心想:大概不管是楼环的那些手下,还是喜儿带来的人,估计全都死了吧。我和喜儿吊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死了。
他一手抱着墨喜儿,一手抓着挠钩,也腾不出手来去试试喜儿的鼻息,就只好把脸贴近她的鼻子,只觉得喜儿气若游丝,一息尚存。陈瑕多少觉得有一点欣慰。
望着喜儿长长的睫毛,陈瑕的心中又疼又怜。他把手背紧紧贴住喜儿的后背,将真力不住输送过去,陈瑕那一掌几乎使出了平生之力,寻常人绝对接不住,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喜儿的胸口,现在她多半是胸骨尽碎,五脏俱裂,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陈瑕只希望自己的真气可以救她一命,哪怕只能维系她一小会儿的生命也好。
终于墨喜儿幽幽睁开双眼,咬牙说道:“小冤家!真的是你吗?”
陈瑕眼含着热泪,点头道:“是我,是我,我来救
你爷爷啦。喜儿…”
墨喜儿凄然一笑,“你果然没有骗我…只是…只是…”
她的心中充满了欣慰、柔情,又觉得难过。她日盼夜盼,只希望陈瑕能早点到大鲜卑山来,随着日子越来越久,她便觉得那希望太过渺茫,自己对陈瑕也未免太一厢情愿。她与陈瑕不过是萍水相逢,陈瑕飞马跃悬崖,救了她一次,又如何能再要求他救别人?救自己第二次?时间那么久了,也许陈瑕早就把那些事忘在脑后了吧。
此时她终于见了陈瑕的面,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更不知在下一秒钟两个人会不会就此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人间的一切,也就再也不用去管,墨喜儿心中郁结,又不知如何把这些话对陈瑕去讲,只觉得陈瑕的脸庞渐渐模糊,眼前一黑,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