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很简单。
甚至连文字都没有,弗雷德只需要展示出他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就好。
相机镜头向前推,画面不停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直到整幅画面上只留下了弗雷德一只眼睛。
那双眼睛正轻闭着,眼皮下的眼球稍稍滚动了两下,纤长的眼睫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一样颤动了须臾。
盯着这个画面的李安和站了一圈围观着这一场戏的工作人员们都屏住了呼吸。
那双冰蓝的眼睛睁开,在光线之下呈现惊人的色彩。
镜头后拉。
他脸上的神情稍显疑惑,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一样,转过头看向桌子。
但下一秒他就抬起右手向身侧摸索,几次落空之后才抓住了桌子的边缘。
他脸上一闪而过松了口气的神情,撑着桌子站起身。
“cut.”
表演不错,但却还是被李安打断了他的动作。
李安摇了摇头,怎么都觉得刚才的画面无法给他想要的感觉。
哪怕弗雷德只用短短几秒就已经告诉了面前所有的观众,他是个盲人。
但…
弗雷德抬起头,也没有在意李安的突然喊停。
电影刚开始拍摄,找不到正确的感觉是非常常见的事。没有人会觉得第一幕第一场能一遍过或者第一次就打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他们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摸索。
他也没有催促李安,而是静静地看着站在场边的导演,等待着他出声让自己做出一些调整。
剧本中这些画面是一笔带过的,但李安觉得进展有些太快了。
他想让弗雷德开启一个类似于平常的普普通通的一天的生活。
一个依靠社会救济金、并且前不久才失去了母亲。不太擅长社交,失明不久,不太喜欢外出的盲人,普通的一天。
于是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弗雷德,试探地问道:“脱掉你的衣服,到床上去,让我们假装你的一天刚刚开始,可以吗?”
说到底他还没有在美国人眼中有什么突出的作品,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亚裔导演。而他眼前的这位演员却拥有百亿的家产,还拿到了金棕榈奖。
他并不敢摆出什么导演的架子。
弗雷德瞬间蹙起了眉,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充当围观群众的贝尔。
贝尔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一眼,心中止不住地泛起笑意。
这是…连脱衣服都要征求他的同意吗?
他忍不住回给弗雷德一个浅淡的笑容,打算用口型告诉他“可以,没关系。”
但那边李安却先开了口:“只需要把上衣脱掉就好,假装你刚刚脱掉了睡衣,正在换上衣服起床。”
弗雷德在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点了点头作为给予李安的回应。
他们到卧室去试了试自然光,现在刚好是早上十点左右。窗外的天空很亮,白光透过不太遮光的窗帘刚好全部洒在床褥上。
李安对这样的光线满意极了,他暂时让灯光师“下岗”休息几分钟,让弗雷德快点准备一下钻进被子里。
道具师把弗雷德之后要用的深蓝色睡衣扔在床上,李安又上前将被子拽乱了一点,让整张床看起来真的像是有人在上面睡了一晚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