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绷着脸，没多看，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抹影子上，嘴巴就没停下来过，全程低语那句诗，巩固自己对这片领域的控制——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裁决者为什么一直在喃喃自语。

因为这真的很有用。

玩家们商量完了战术，开始朝上方的影子方向腾飞，乌洋洋的一片就上去了，接二连三的有玩家落在不同的断裂平面上，保持着足以辅助到近战玩家，又不会太近的距离。

“你未免太高看他们。”菲尔德坐在地上，吃力的仰头看向上方，语带嘲讽：“祂看起来在上方，你们就真以为他在哪里？”

“神灵无处不在，又岂会在凡人触手可及之处。”

“这句话本身就自相矛盾。”于灯语速飞快的道：“而且……”

世界频道上保持了鲜少的干净，此时唯有大团子孤零零的一句话飘过：我们到了，但是对方好像在更远的距离。

“他们做不到，不意味我也做不到。”

于灯反复重复的诗词一变。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诗词落地，遥不可及的神邸被猛然拽入现实，来到了玩家身前，祂不再无法触及，甚至近在咫尺，恍若凡人伸手就能让祂坠落人间。

几乎是在祂来到人前的那一刹那，无数技能的光芒在上空炸响，汇聚成一片远比光更闪亮的存在，直接封锁了整个塔顶。

于灯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密切的关注着上方的动态，喃喃自语的诗词不住切换，保证玩家们周身的领域依旧处于他的控制之下，又保证神邸无法再度缥缈不可及。

这两件事就足够他费尽精力了，一旁还有个菲尔德好似突然来了兴趣要跟于灯唠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个问题我更想问你。”于灯语速飞快：“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菲尔德笑了起来，他散去了那些纯属伪装的人间美德，此刻笑起来的模样，是普通人才会露出的表情，带着几分狂热和自豪：“让被伪神遮蔽的真神重返人间，让蒙尘的信仰重行于世间。”

技能砸在影子上，没有产生丝毫波动，这本该是让人沮丧的事情，但玩家们却纷纷精神一震，更加踊跃的甩起了技能。

凯撒的话在世界频道孤零零的滑过：掉血了！同志们！虽然没破防！但是他掉血了！虽然只是-1，但积少成多！屠神不是梦啊！

秃噜：啥？你们倒是发个坐标啊，有boss一起打啊！

零星出现了几个没跟上剧情发展的玩家，强烈要求加入到打boss的队伍里。

影子似乎被这些不痛不痒但数量繁多的技能激怒了，光从他身上弥漫，瞬息间扫过玩家，哪怕于灯仍控制着玩家周围的领域，也无法阻止瞬间爆发的能量将一切击溃。

于灯顾不上其他，先念了数遍诗，重新将蠢蠢欲动的吸取生命力的力量驱逐出去，才有精力去看玩家们怎么样了。

玩家们齐刷刷卡顿了一秒，然后泯灭，消失，再度出现，整个过程流畅的十分形式化，不过几秒就完成了死亡以及重生的两个步骤，一切再度恢复到了白光闪过前的模样。

于灯瞄了眼世界频道。

魔力伞：大家按照之前的计划来，掉到零级也没事，这个游戏没有miss，只要打到就会强制扣一滴血，积少成多，推倒boss没问题。

于灯收回视线，在上方的阵阵白光里，扭头跟菲尔德继续对话：“那我们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了，不是吗？”

“我们在屠神啊。”他看了眼菲尔德的神情，不急不缓的多加了一句：“如果你们坚持认为祂是真神的话。”

菲尔德艰难的做出了个扬眉的动作：“听起来，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推断。”于灯看了眼上空，在念诗的间隙里见缝插针的发言：“我比较好奇的是祂为什么会被关押在异端裁决所？”

菲尔德也没追问他嘴里所谓的小小推断到底是指什么，顺着他的话道：“当然是光明神为了确保自己的信仰不会受到妨碍，才将祂镇压在异端裁决所。”

头上的白光闪的十分频繁，玩家们死去活来了数遍，依旧没有中止他们推倒boss的行为。

那抹影子被拽入到触手可及的位置后，就没移动过方向，更没试图接近于灯，当然与其说是他不想，倒不如说是他做不到。

于灯瞄了眼摇摇欲坠的异端裁决所，确定对方仍未挣脱最初的束缚——毕竟他最初的借由教皇重返人间的计划被于灯亲手毁灭了。

“那光明神为什么只关押了你们的真神呢？”于灯循循善诱式的提问：“命运女神这些具有广泛信仰的神邸，他不管？要关押一位没有信徒基础的神灵？”

菲尔德艰难的再度扬眉，他并不关心上方的对战，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于灯的话上。

“当然是因为祂知晓真神将会在未来动摇祂的信仰，才会这么做。”

“逻辑居然还能自洽。”于灯有些惊讶：“所以，你们觉得祂的信徒全是光明神的信徒没有问题？你们觉得祂的信徒跟光明神十分相似也没有问题？甚至你看到祂现在的模样也没觉得有问题？”

菲尔德沉默了两秒，没接茬。

于灯再度往上看了眼，确保上方的激烈对决没有失控，才继续道：“说点有意思的小发现。”

“光明神是太阳，而你们的真神是月亮。”

“光明神没出现过，但你们的真神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模样是一抹影子。”

“光明神……”

菲尔德打断了他的话：“真神跟光明神有关系又如何？”

于灯神情怪异的看着他，重复道：“有关系？这不是一般的有关系吧？”

“哦？那你说是怎么个不一般？”

“我觉得你应该对此有所猜测，我甚至觉得连死亡的教皇都早已知道真相。”于灯回忆道：“毕竟他可是曾对我说过……”

“鉴于命运女神陨落时的预言，以及丰收之神和财富女神在暗处的计划，那些曾被击败的神邸在陨落前的垂死挣扎，让光明神在重要的抉择上做出了失误的判断。”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很重要的抉择，或许就是指你们的真神。”

菲尔德干巴巴的辩解：“那只是道尔用来骗你们的。”

这辩解干巴巴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悯，于灯怀揣着怜悯道：“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光明神跟你们的真神，是同一个人……哦，不对，是同一个神的现实呢？”

菲尔德的震惊表情不似作伪，他之前的淡定褪去，满脸写着震惊：“你胡说什么……”他停下了话，扭头看另一边的裁决者。

裁决者们坐在地上，低声喃喃自语，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吐温，他污蔑光明神是异端，你不想说点什么？”菲尔德开始寻找场内求助。

被称作吐温的裁决者睁开眼，注视着方才跟他打生打死的敌人，目光中隐约含有慈悲之意：“我主自有安排，菲尔德，你被他扰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