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陆陆

但神黎去拉他的手时,他的指尖却是一蜷,神黎差点捞了个空。

她索性弯腰进去,一把将这个瘦弱的孩子拥进了怀里。

而那个孩子在这一瞬间,用双手抱紧了她的脖颈,他微仰着小脸,轻轻埋在神黎的肩窝里。

柔软的红褐发丝仿佛浸满了这枝条花叶的香气,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那孩子轻浅的呼吸在她耳边拂过,其不均匀的吐息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不似他表面那般无畏的心思。

神黎将他抱在臂弯中钻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去看这场祭典的盛景。

神黎抱着他顺着人流走,走着走着,头顶上被一片火红澄亮的灯笼覆盖,虚渺得几乎抓不住摸不透的光像雾一般笼罩着经过它们的行人游客。

缘一微眯着眼,脸上是恍惚的神色。

他抬手触碰那些缀着的信笺穗子和垂落的花,像是想触碰那灯笼上的字,又像是想抓那夜空上的微光。

对此,神黎偏头朝他笑道:“很漂亮对吧。”

他恍神地点了点头。

神黎不禁轻笑出声,闻言,他低下来注视她,似乎好奇她笑什么。

但神黎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清浅地微笑,眼睛因满盈的笑意而微微低垂着。

被抱在臂弯里的孩子得不到答案也没多大反应,他搂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收回,开始触碰着她左耳上的流苏耳饰。

神黎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她没阻止,任他一触即离地就着她的耳饰拨弄。

不多时,他的注意力就从上边转移了,因为他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紧紧攥着那只装金鱼的袋子。

可是当他抬起时神黎定眼一看,发现那里边有条小金鱼已经翻了白肚沉浮在那冰凉的水中了,显然是死了。

“啊,死了吗?真是可惜。”神黎轻叹着感慨了声。

缘一安静地看着那袋里的那条金鱼,目不转睛,手中依旧紧紧攥着袋子,好像没有扔掉的意思。

当神黎说到“死”这个字眼时,他侧过头来看她,神黎便也侧头朝他笑道:“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吧,毕竟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

闻言,他又低头去看他的小金鱼,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试图将那袋子揣怀里去。

神黎瞥了他一眼,寻思着他可能是想捂暖它也说不定。

神黎本来是想让缘一把这袋子里的那条金鱼扔掉的,但是见他这么不舍一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现在再暖它也活不过来了,缘一。”于是,神黎便用轻柔温软的语气和他说这个残酷的事实:“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

他揣怀里的动作一顿。

神黎又道:“你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有些可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走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生命才显得珍贵,所以能诞生在这世界是很幸运的事情。”

神黎侧头微笑着对上了他红褐色的眼睛:“就像缘一你能来到这世上一样。”

闻言,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像那不堪重负的蝶翼。

“所以今后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重要之人的生命,缘一你都要好好珍惜才是,你要为自己的诞生感到幸运,并好好活着才行。”神黎挑着眉梢,瞅着他低垂着眼睑的模样:“所以也多笑笑吧。”

语毕,她想亲吻一下他的额心,但是刚凑过去,他突然又抬起了手,这次他好像是想遮住额角的斑纹,可是却碰到了别在其上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这孩子生来因为这斑纹被人们说是不祥之人。

想必说多了也是会在意的吧。

但是这在神黎看来并没有什么。

她看了眼他的面具,那是绘着妖怪脸谱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笑道:“小家伙,你知道座敷童子这种妖怪吗?”

他摇了摇头。

神黎继续说:“你头上戴的面具就是座敷童子哦,传闻中座敷童子是孩子化作的妖怪,因为座敷童子是妖怪,又很喜欢搞怪玩闹的缘故,所以人们都不喜欢他们。”

话至于此,她看着臂弯里的孩子,语气染上了更轻盈的笑意:“但其实座敷童子是给人带来幸福的妖怪,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就像缘一你一样。”

语毕,神黎兴致一起,也不管他怎么想,就轻轻哼起了曲调奇怪的歌来:“小缘一是小妖怪呀,带来幸福的妖怪”

喧闹的长街小巷,神乐舞的雅乐虚渺而隐约,祭祀的香火消弥于人们的呼吸间。

而她的吐息里满是轻快的花香:“还是缄默的风,和飘扬的彩旗呀”

祭祀台边的神乐铃晃动的脆响被分割成好几个调子,挂在木架上的木桧写着祝语,与流苏穗子一同垂缀飘扬。

其中,有人飘扬的墨丝,雪白的檀纸,以及鲜明的绯色衣摆组成了孩子眼中最盛的光景。

她眉眼弯弯地哼道:“是我的小妖怪啊”

哼着哼着她便将自己手中的金鱼袋子给了他:“来,送给你,这样你另一条活着的金鱼就不会寂寞了。”

“但我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你……”

那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繁闹的周遭,神黎却蓦地失去了言语。

恍神间,她好像看到了涟漪晃荡,波光如雾,那冬日的风轻轻浅浅地吹,带来了纷落的花和微融的雪——

“所以……”有温热的呼吸缭绕在她的耳边:“我可以把自己送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