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胜放心地睡过去了。
睡前神黎检查出那香是老妇人扔在了炭盆里的迷香,她把炭盆扔了出去,回来时点亮一根火烛放在角落里。
房间里没了火炭很快就褪了温,但那微弱的火光将淡淡的暖色调打在了孩子的侧脸上,晕染出温暖的感觉。
神黎给岩胜哼歌时抚着他因发烧而微烫的脸,耳边是屋外呼啸的风声。
她想,果然啊,还是暖烘烘的太阳好。
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吧。
结果第二天真的是大晴天。
看着那明媚的日光,神黎没有由来地感到雀跃。
岩胜的烧也退得差不多了,神黎在给那对老夫妇解了绑后也就不管他们了,拉着岩胜策着马车就往城赶。
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见到繁华的京城岩胜明显更开心些,因为这些是他相对熟悉点的景色。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他的精神却很好,径直拉着神黎到处逛。
神黎奇怪地问:“你不应该想着先回家吗?”
闻言,他一愣,脸上的笑容小了点下去,片刻后他很老成地说:“到了这里就不用着急了,慢慢来吧。”
神黎困惑地瞅了他一眼,但见他脸上的笑容轻松而单纯,也就不追问了。
他们策着马车行走在街市上,神黎发现相距四百多年的一切都很不一样,那些建筑什么都显很更古旧典雅些,而街上的行人多是和服加身,一举一动间皆是拘谨的礼教感。
神黎这么想着,低头一看时就见身边的孩子正盯着一个糖铺子看,那里卖的是金平糖。
神黎问他:“想吃吗?”
他一愣,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纠结,摇头又点头的,神黎看得很是疑惑了。
正巧神黎等下还想带他去看一下医生,她想着要是开了很苦的药就当给他甜头了,所以她带他过去买了一袋。
这个时代的糖贵得离谱,但好在车内有钱,神黎也就不心疼了。
她把那袋糖扔给他,那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接过,一张小脸上好像马上就会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但是他的笑容还没定格,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喊:“岩胜少爷!”
身边的孩子被吓得一惊,慌乱间竟把整袋糖扔给了她。
那叫的人是个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士兵从街巷那边赶过来,岩胜看到他们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你家里的人?”神黎问。
“嗯。”他点了点头:“我父亲的手下。”
神黎奇怪他方才看到家里的人干嘛那么慌,她把糖递过去:“你不要吗?”
恰好那群人来到跟前,她听到岩胜淡淡道:“不要,我不爱吃这个。”
神黎一噎,只好自己收起来了。
从那群人口中神黎得知,岩胜家里人近日也在到外找他,现在能够找到他们也很开心。
但是岩胜还问了个问题:“那父亲呢?”
闻言,那人含糊地说他的父亲近日带兵去打仗了,并不在家。
听后那个孩子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失落,但又莫名松了口气。
那些人找到了自家少爷后问起神黎的身份,在得知是她送自家少爷回来后就对她感激了一番,但是似乎打算用点钱财就把她打发走。
本来神黎也没打算多留,拿了钱就打算就此走了。
可是那个孩子却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说:“先回我家休息一下吧。”
神黎和那些人都是一愣。
但是那个孩子执拗地拽着她说:“如果暂时没地方去的话,我会试着请求父亲让你留下来的。”
他抬起头来看她,眼里是莫名的神色:“冬天流浪也挺辛苦的,至少春天……”
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敢说出太长的期限,片刻后他道:“至少休息一下吧。”
神黎看着他澄亮的眼睛,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便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神黎真的跟着岩胜回家了。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终于到了岩胜家。
岩胜家真的是大户人家,好像还是姓继国的贵族来着。
神黎看着那户一看就很华贵的日式宅邸感慨一番后,与他一同走进了屋里。
家里失踪的少爷一回来,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神黎看见仆人们四外走动,有些说是要去告知家主,有些说是要去告知谁谁谁,总之很匆忙。
身为家主的父亲不在,岩胜说要去换身衣服见一下母亲,让神黎先在一小屋子等一下。
接近中午,日光大了起来,缀着雪絮的屋檐都是亮晶晶的,院子里的小池结着薄冰,隐约可见游鱼的影子。
方才因岩胜平安归来而热闹些的院子因为人走光了而又冷清安静了下来,接待她的仆人说是去换一下茶水,神黎一个人无聊时就来到廊上等岩胜。
不多时,她百无聊赖不经意一个转头,就看见一个孩子正站在不远的拐角处瞅她。
第一眼看过去让神黎诧异的是对方和岩胜长得几乎一样,但是身型却比岩胜还瘦小上一圈,这个孩子削尖的下巴让神黎觉得有些营养不良。
于是她一开口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都不觉带上了个小称呼:“午好啊,小家伙。”
但他竟然没反应,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个站在拐角的孩子披着及肩的发,那是比岩胜更红一点的发色,他的瞳孔是相同的颜色。
本应该是非常明亮的眸色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却因为他的安静而黯淡了下来。
神黎觉得可惜,见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额角还有暗红的斑纹,似疤似胎记,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盘踞在那一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磕伤流血了呢。
但是神黎对此不在意,她见那孩子对她的招呼没反应,兴致一来就将不久前买的那袋金平糖扔给了他:“这个送给你了。”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跌跌撞撞地接住了那袋糖,但是接住后又呆了下来。
神黎不免觉得无趣。
下一秒就见他穿着单薄的单衣,赤着脚踩在走廊上,被风一吹,那小小的身板似乎抖了抖,还微微蜷了蜷脚趾尖,一看就觉得冷到骨子里了。
但是那个孩子面上却波澜无惊,仿佛自身的感知与反应是剥离开来的一样。
这让神黎有些诧异,她走过去半蹲下来,脱下红叶的羽织给他披上。
“你不冷吗?”神黎直视他的眼睛问。
面无表情的小家伙没出声,甚至连摇头点头的动作都没有。
他就捧着那一袋糖,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这样让神黎不禁也认真严肃地起来,她碰了碰他的脸,果然是微凉的。
碰时不小心碰到了他鬓发下的耳饰,这才让他有了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