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走廊里闷头抽烟,一支将尽,他才提起谁也不愿提及的名字:“江敏没来?”
张怀化摇头。
范森林的薄唇上挑起一抹笑,说:“连电话都不肯接。这事有意思。”
张怀化闷声说:“我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冯兰兰也是这样说。”
他拜托冯兰兰去探问玲子口风,冯兰兰本不愿搭理,一味的推搪,后来受不了男友的厮磨纠缠,终于答应了下来。
听说玲子是受江敏刺激,全部人都愣住了。谁都无法理解,清醒又理智,精明不吃亏的江敏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褚时显按熄了烟蒂,“我进去试试,不行还是打电话给老王家人吧。刚巧放假,他父亲应该有空。”
王映阳坐在床沿上,窗户开敞着,风呼呼地往里灌,他穿一件卫衣,正眺望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感受风来时的冷颤。
褚时显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脱了鞋,脚丫子直接搁在他床沿上。
他知道王映阳有轻微洁癖。
果然看见王映阳扭了脸回来,褚时显一下笑了,收回腿。“对不住,最近不常回来,一时忘记了。”
“张导员说没有补救机会了。”
褚时显不遮不掩,诚实地回:“下午我去见了老黄,黄院,他也说没办法。”
王映阳眼中猛然袭上一层无以言说的痛悔,慢慢的,随着呼吸的起伏,逐渐归于沉寂。他缓速点着头,用认命的口吻说:“我知道了。”
褚时显没再去观察他表情,抱胸低头沉思。好一会才问:“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十年,十五年,我们是什么样子?”
王映阳的脸孔再次回转过来,说:“想过一些。”
“十多年后,大概都是各自单位的中层吧,幸运的,上限更高。可以说,正是事业有成,风光无限的时刻。”褚时显一边说,一边在心底反驳,那是年轻人的想象。
他知道并非如此。即使事业有成,中年也是凋散的季节。
褚时显语速缓慢,“看起来家庭和睦,事业蒸蒸日上,小日子挺美。事实上,上有四个年迈老人,下有学龄孩童,老婆也不再像往日的解语花。每天早上清醒,总是提醒自己是一大家子的依靠,可没有谁是自己的依靠。既要面对生活的压力,也要考虑失业的危机。大概,负重前行就是男人,有责任心的男人的宿命。那时候,会幻想,能回到年轻时候,读书时代就好了。哪怕只一天也好。”
范森林和张怀化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听他娓娓诉说,不由动容。
风掠过珞珈山的山脊,一路卷至山麓之南,卷去褚时显的余音。他们两人脸上的笑意转淡,互视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褚时显盯着自己深蓝袜头上的金色刺绣,说:“之前给老徐老高践行,老范敬酒时有句话说得特别好,‘将来想到最逍遥的日子,一定想到现在,想到我们都曾年轻过’。”
范森林提醒褚时显:“这话我昨天就说过一遍了,我还接了句,千万别冲动,毁了这最好的时光。”
褚时显摊手:“那还能怎样?我如果善于做思想工作,我干什么码农,我当辅导员多轻省?”
几个人齐声而笑,褚时显笑完,正色说:“总之一句话,大家都只能活一次,尝试过,努力过,结果怎样,管球它的,尽兴就好。”
王映阳的父亲晚间到了江大接人,612诸人第一次见到这位中年男人。父子俩一般的脸皮白净,只是王映阳的父亲长期从事基层工作,眉宇间有风霜之感,不同骄傲的儿子,他穿一件深蓝的棉夹克,低调平实,很有烟火气。
他挨个和褚时显三人握手,感谢他们的帮助。和褚时显握手时,深深看了他两眼,说了两个“谢谢”,又解释说今天时间仓促,下次请他们吃饭,放假尽管和王映阳去家里玩。
目送老式桑塔纳载着这对父子绝尘而去,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人生从不曾受挫的王映阳,目前就是个啶时乍弹,既怕他想不开伤害自己,又怕他想不通去伤害别人。
张怀化问:“老王下楼之前还在打电话,是打给那位?”
范森林双手插在裤兜里,缩着肩膀,说:“这就叫现实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褚时显没精力再理会这些破事,打个哈欠说:“我上楼睡会。”
“同去同去。”范森林兴冲冲地跟在他后面。
“你说话注意点,谁特么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