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桐那时不过五六岁,似懂非懂的,不知其中关节,但知自己委屈。她习惯了不哭不闹不求人,跟爸爸相见不多久,也不敢撒娇,只是做啥吃啥,吃得特别香,两只小巴掌紧紧地捧着碗,把脸藏在碗后面,眯起眼睛笑。
愣愣看着她的谢应举,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低头去捡时,满脸后悔憋屈又自我痛恨的泪。
在那以后,他的人生像是全为女儿奉献了出去。
……
尽管谢应举讨厌所有抢他女儿的人,但听说楼东率先提出冷静,他顿时没法冷静了。
谢晓桐拉住他,央求着:“爸爸,爸爸你听我说……”
这才阻挠了他往楼家找茬的冲动。
谢应举气不过,心里又后悔,前些天真该挽留冯兰兰多住几天的,那姑娘热情爽利,说话做事有理有度,晓桐跟她一起玩,估计能把伤心事渐渐放下。
收拾好楼顶,回了家,谢应举将手边的散钱凑拢了,全交给谢晓桐,说:“明天找你那些老同学到处玩玩去,别闷在家里。”
谢晓桐应了下来。
可惜第二天没能去找高中同学,谢守亮临时约了她,一起回老宅子看爷爷。
恰逢周末,大姑谢应彩也回了老宅,她在年初当选院长,发下宏志要将桃江市中医院建设成综合性的三甲医院。
谢老爷子今年刚刚七十古稀,大儿子在国税,二儿子做生意,三儿子最不成器,承包食堂,都和医药行业不沾边。他的故旧好友中有省内外的名老中医,有制药的世家,退休之后,这些老关系,在这几年中,逐渐移交给了大姑娘谢应彩。
等正式拆迁后,他打算搬到谢老太的祖籍,近郊的刘家村去,享受南山东篱的乡间生活。
傍晚时,大姑谢应彩从堂屋出来,刚进厨房,手机就响了。她边听电话,边望住谢晓桐。
谢晓桐听见她开口称呼的那句“楼主任”,立刻假作不在意地低下头,继续帮奶奶择菜。
谢应彩告诉对方说晚饭有约,不方便过去,另约了第二天。
放了电话,大姑照以往那样,把谢老太劝出厨房,自己亲自下厨。
谢晓桐如坐针毡,大姑什么也没问,刚才那眼神却饱含深意。这顿饭像是断头饭,她食不知味地咽了进去。
饭后姑父开车送堂兄妹过江回家,大姑和谢晓桐坐在后座,这才悄声问:“和楼东闹矛盾了?”
谢晓桐不希望自己的恋情闹得天下皆知,更不希望影响到长辈们的心情和交情,可爸爸大姑还是相继知道了。难堪之余,只好点头说是。
大姑拍拍她的手,说:“楼主任夫妻俩请我吃饭,我想着院里的事,没必要劳动他们夫妻二人,恐怕就是因为你和楼东了。”
谢晓桐怀着歉意,窘迫地小声回:“大姑,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会不会让你为难?”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一团孩子气呢?楼家能为难到我?”谢应彩好笑又好笑,点点侄女的脑门。
又问:“跟大姑说说,为什么闹矛盾了?”
谢晓桐一时语滞。这一年,她和楼东争执的原因太多了,因为褚时显,因为汉服社,因为王雅兰,因为小黄车……
她一句总结说:“三观不合。”
谢应彩再次失笑。“现在的小年轻,时髦话一句一句的,你告诉我,都是哪三观?……说详细点,我好回楼家的话。别想着糊弄你大姑。”
谢晓桐咬咬唇,瞄一眼前排的姑父和谢守亮,一个认真开车,一个看似睡着了。她这才大着胆子细说:“有人追我,小楼很生气,我办了个汉服社,他也很生气。他说我,虚荣,心野了。”
谢应彩点点头,接着问:“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我解释过,希望他能理解我,……大概他也是相同的想法吧,希望我理解他。”
谢应彩微微松口气。“这样看来,楼东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这是事实。
“可是,大姑——”
谢应彩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回去好好睡个觉,别想太多。”
她在谢家排行老大,又做领导多年,很有些一言九鼎的气势,谢晓桐嘴边的话被她截断,再没有继续的勇气。
回了家,洗了澡,谢晓桐思量楼东父母的用意,还是觉得不该瞒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