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怀里撒完了酒疯、睡死过去的人安顿好了,他来到飘窗前,把遮光窗帘拉了个严实。
容修回到床边坐了一会。
这人醉了酒,说出的醉话,比起寻常时,要更加的直白、失礼、大胆、有冲劲儿。
虽然说,顾劲臣平时也相当坦率,但和容修之间一直有种“相敬如宾”之感隔阂在其中。
尊重他,敬畏他,迎合他。绝不会冒犯他,也不会忤逆他。
酒醉后的顾劲臣不是演技帝。
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第一次放开了哭出来。
比起平日里那三千张影帝的面孔,刚才的顾劲臣才更显得真实。
认识这么久,从没有好好儿地端详过他。
容修静下心来,看着眼前的这张睡颜。
闹腾完了,才显乖巧,轻淡的雪青色比往常颜色深了些。
劲臣出国一趟,工作加散心,回来之后不仅没见好转,反而这会儿眼底还水肿了。
而且,劲臣饮酒不上脸,也不会吐,只有眼睛有点发红,脸却越喝越白。这样很不好,因为酒精全被身体吸收了去,像顾劲臣这种工作,常年应酬,对肝脏的伤害实在是大。
下次得让他搅和搅和嗓子,喝完了把酒吐出来才行。
容修这么想着,就抬了手,在他发白的脸上揩了一把,算是安慰。
起身要走的时候,劲臣却循着他手的凉意,挪着身子往他臂弯里钻,将整张脸贴了过去。
劲臣睡得很沉,大约是觉得身边人凉快,就枕着他小臂,环住人腰不撒手了。
容修:“……”
揉揉身边人的头发,捏了捏他腰眼处。
也许是舒服了,劲臣哼唧着抱着被子翻了翻身。
容修趁机就起身了,扯过蚕丝被盖上他的肚子,去墙边把冷气调弱了些,出门时关了灯又开了小壁灯。
傍晚五点钟,夏季这会儿还属于下午,家里通常晚上七点钟吃晚饭。
经过缓步台,听见楼下依稀人声。
来到一楼时,看见乐队兄弟们已经从地下室上来了。
多宝要去上成人夜校,贝芭蕾则要回小渡家去上班,只有封凛还留在这做客。
大客厅里,封凛正坐在沙发上,和身边的沈起幻投缘地聊金融的话题。
白翼则坐在地毯上呼呼喝喝,他正带着两只崽崽玩手游。
听见楼梯上有动静,乐队兄弟们立马朝那边望去。
封凛一僵,没敢回头,他瞅着沈起幻的表情,两人交换了目光。
沈起幻眨了眨眼,表示情况良好,从容修的脸色看来,他此时的心情还好。
此时男人们都知道封凛今天来的目的了。
下午在地下室排练时,封凛把“拜托兄弟”要签合同的事对男人们说了,又简单讲了讲收官之战的主题,直接让乐队兄弟们当即停止了排练。
什么?劝容修签合同?让他去参加闹鬼的综艺节目?
卧槽……这绝不可能……
谁敢劝?哪个牛逼敢劝?老大会整死大家的!
反正容修肯定不会同意的,因为他从小就讨厌那个。
“真的没希望?”封凛还不死心,“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我没办法!绝不可能!谁敢强迫他参加这个,我就给他当儿子!”白翼笃定道,“他真不可能同意,你不懂,我给你举个真实的例子吧——”
地下室里,封凛谦虚地求教着。
他坐在高脚椅上,认真地听白翼口沫横飞地掀了容修的老底——
诸如:
走夜路、山路、上下楼梯,或类似场景,容修决不允许背后有人接近他五米之内。
容修讨厌过于空旷的地方,诸如一个人身处在没人的大操场、体育场——
如果在空旷的地方,最好身边有个人陪他,但要注意,他会想方设法“背靠墙”以保证背后的安全。
——白翼极度怀疑,这是病,相对于“密闭空间恐惧症”,容修是”空旷空间恐惧症”。
还有,深夜在家里走动时,兄弟们要发出很大的动静——或趿拉拖鞋的声音,或直接咳嗽一声,或对他说句话,总而言之,一定要让他听见有人过来了。
晚上时,容修宁可爬楼梯,不管多少层,他都不会一个人去搭电梯。
白天时,如果电梯门打开时,里头只有一个女人,他也不会搭电梯。
容修小时候就说过,将来他绝不会住在高层公寓。
那时,白翼问过容修,如果媳妇喜欢住在高楼广厦,婚房要求你买高层怎么办,好楼盘好像都挺高的,而且都有电梯。
容修当时没回答,只是勾唇笑了下。
那抹笑,冷漠得让人心寒。
可能会离婚吧。
就因为一个住房问题。
当时白翼就想,希望将来的大嫂一定要聪明,还要懂点事,千万不要傻到想住名牌公寓而和容修闹脾气,事实上,不买高层才更好,因为容修一定会送她个别墅。
“……所以,千万不要骗他去看鬼片,不要给他讲鬼故事,不要晚上在背后吓唬他。不然,后果自负,医药费自理,骨灰盒自备。”
白翼讲了很多,最后叹息着总结道。
封凛听完之后,仅存的一丁点信心都没了,手里的合同书,变得无比沉重。
答应江翌是小,大不了一顿饭道个歉,歌王老大哥不会介意。
但是,容修和水果台口头协议过,对方花了心血和成本操作好了,连官宣都开始了,不少网友都猜出大嘉宾可能是容修……
得罪了水果台可不行,水果台是娱乐圈人脉中转站,对发展前景的影响非常大。
封凛无可奈何,哭的心都有了。
男人们无不忧心忡忡,同情地看着自家金牌大经纪人,同时也为容修捏了把汗,还稍带了点儿幸灾乐祸。
从地下室出来之后,乐队兄弟们心里都挺紧张的,大家都紧绷着神经。
特别是封凛,表面上看,众人是在大客厅里玩耍聊天,其实都在等着容修下楼来,等封凛和容修谈这个事时,给自家可怜的经纪人壮壮胆。
封凛没法逃避工作,必须要让容修把合同签了才行。
容修下了楼,大客厅里陷入紧张又诡异的气氛中。
不成想,容修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直奔开放厨房的方向走去。
容修进了厨房,拿了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锅子,放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冲洗了半天。
随后他打开了冰箱的两个门,手刚伸进去的时候,就听见白翼追了过来,远远就问:“老大,臣臣呢,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叫外卖。”容修淡淡道。
说完,他伸进冰箱里的手,开始小心地翻东找西。
白翼以为听错了,臣臣在家时,极少会让家里人吃外卖。
正为“外卖”两个字头疼,白翼惊讶地看见,老大从冰箱里拿出来两个鸡蛋。
“喂喂,有啥事想不开?”白翼按住他的手,想了想,诧异道,“难道……你已经知道综艺的事了?你想换一种痛快的死法?”
容修闻言愣了一愣,不知道白翼在说什么,瞥他一眼,“起开,碍事。”
白翼摁着他不松手,玩世不恭的表情一变,露出一丝兄长的眼光,“我说,容修,你也差不多点儿——我答应过你爸妈,一定得看着你。你试什么都行,烧烤海鲜,随你吃,小时候你为了逃学,乱吃那些,我都没说过你,顶多拉肚子,但是这个,肯定不行。”
容修愣了愣,不由失笑,关上冰箱门,“不是我吃,劲臣眼肿了。”
白翼一呆:“啊?”
“这个能消肿。”容修说。
白翼怔怔:“为啥?”
容修扫他一眼:“问医生。”
白翼回过神,小小声:“不是,我是问,臣臣为啥眼睛肿了?”
容修把鸡蛋放在装满水的锅子里:“哭了。”
白翼僵住,“为啥?”
两人交谈声越来越小。
容修开了火,扣上盖子,垂眼看锅中水:“你不会换句台词?”
“会啊,可是,为啥?”白翼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顾劲臣性情温顺,聪明懂事,总是以最佳状态面对容修,绝不会轻易对容修哭的,“说啊。”
容修噎了一会:“别问了。”
“吵架?”白翼问。
“没。”容修说,“说不清,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啊,”白翼不是好奇,其实是担心,“你不想和兄弟我倾诉倾诉?”
容修:“不我不想。”
白翼等了好一会,容修也没再说话。
只好叹了口气,白翼转过身,“好吧,我去让丁爽定外卖。”
“……那个——”
忽然的,容修开了口,他垂着眼轻声:“那个……的时候。”
白翼又转回来,凑近他:“?”
容修瞟他一眼,又别开视线,顿了半晌,才道:“做那事儿的时候,通常,对方为什么哭?”
白翼:“……”
我……
你大爷的。
白翼呆了老半天。
冷不丁来了句:“操哭了?”
容修:“……”
“雅蠛蝶。”白翼说,“因为弄疼了,就哭了,岛国科教片都这么演。”
“……”
“克莫其。太满足了。”
“……”
“哈次卡西,太害羞了。”
“……”
“一库一库,太舒服了。”
“……”
“猫抖猫抖,太感动了。”
“……”
两人对视着。
容修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问:“就这些?”
“那,你想让我回答什么,你真厉害?”白翼面瘫着脸,“其实,你是在炫耀吧,大几把哥哥。”
容修抬脚就去踹他。
白翼一躲,往他下边抓去。
容修利索地来了个擒拿,白翼扑腾着,两人玩了会相扑。
直到水开了才不打了。
白翼伸脖子看水煮蛋,“这玩意,能好使吗,真能消肿?”
容修看着透明锅盖,鸡蛋在滚水里熟了个通透,“不知道,电视里演的,鸡蛋清,滚一滚。”
“哦,哎,我说,可以啊兄弟,”白翼一把揽住容修肩膀,凑近他耳朵,咧嘴笑着小声,“就这么干,干得好,本人有实际操作经验,临床实验多年,我跟你说,别听他说什么不要不要不行不行的,全是反话,他越哭你就越加把力……”
容修斜睨着他,张口想要骂,却没骂出来,气得勾唇笑了下,“没个正经。”
“嘿?装什么正经呢,你特么其实才最色,”白翼轻嗤了声,“你这个艺术家真虚伪,几把长在五线谱里,和吉他做-爱,在作品里高朝。”
“……滚。”
“哦。”
污七八糟骂完,白翼捶了下容修肩头,转身朝大客厅跑去。
其实,白翼比容修年长两岁,却一直唤容修哥哥。
叫哥哥就叫哥哥好了。
实际上,真正年纪大的那个,才是真的哥哥吧。
没遇见劲臣之前,白翼真的以为,容修最后可能会孤独终老一生。
白翼甚至都想好了,将来找个好说话的媳妇,买个大别墅,开两户的门儿,给容修住一边,同个屋檐下比较容易照顾。
然后,再生两个孩子,放到容修身边养一个,也不至于他年老寂寞。
蹲了八年半的牢房,整天狱友家属、朋友来探监的,白翼对人情冷暖看得太清楚。
劲臣对容修是真心的喜欢。白翼观察了这么久,他敢说,劲臣不是那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