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议会与教宗那里留下遗命——当路德恩十八岁成年之际,如果他的身体还未腐朽,那么国王的权柄必将重归图特王族的血脉。
这些年来,他的王艰辛地积攒着自己的力量,将触须一点点伸展到大贵族、卫骑军,甚至是教庭之处,步履维艰却又坚定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那个自负又自私的烧炭佬渐渐察觉了王在暗中的崛起,他不再肆意弄权,转头开始拉拢各处的势力,妄图彻底取代图特的血脉。
王势单力孤,过得更加艰难——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和信心将赌注放在神弃者的身上。
甚至,在几个月前,他的王不慎失陷在圣礼城,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却又与卫队失散,最后沦落到了偏僻闭塞的乡下男爵领。
是啊!想起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失职了。
马修回想起过往,神思有些恍惚,心中就像是被刀刃狠狠地绞烂,鲜血淋漓,痛楚之极却又无比清醒。
那一次,王是被凯法骑士长找回来的。
经过这次磨难,他欣喜又不安地发现,王死灰一般的眼中竟然多了一些生气,却又仿佛时时在想念着谁。
甚至于,他再熟悉不过的,王脸庞上的腐痕,都似乎浅淡了许多。
而这些改变,应该都是那位威兰领的乡下男爵带来的。
马修死死盯着眼前那帮同样来自威兰领的教士、骑士和随从们,盯着那位白袍学徒身旁跟着的年轻人,他的面庞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马修的眼中渐渐涌出了热泪。
这个年轻人的面庞英俊又锋利,高挺的鼻梁,微微凹陷的灰色眼眸,还有那相当少见的银灰发色——就像他想像中,他的王子长大之后一模一样。
但是——这个年轻人的面庞光洁又干净,完全没有一点诅咒的痕迹。年轻人很瘦,个子也很高,至少比他的王要高小半个头。
年轻人热切地注视着那位同样年轻而俊秀的光明教庭学徒,目光是那样温柔而专注,神情又是那样单纯——这绝不是他那位一路从荆棘中走来,用手中的剑劈开所有艰险与困苦的王,脸庞上会有的,满是童真的微笑。
马修用力闭了闭眼,缓缓松开被他自己掐得鲜血淋漓的掌心,心头一片空洞,刺骨的寒风从那里呼啸而过,带走最后一点希望。
但是,他是那样的相像,也许,也许……
马修带着一点自己也无法相信的,绝望中的丁点希望,拖起僵硬的腿,用力迈出,奔跑起来,跟上了那些威兰人的队伍。
纳顿他们借用的马厩挺宽敞,马匹已经被主人拉走了,但破旧的木廊底下根本没人打扫过。角落里堆着草料,空地上遍地是灰土和马粪。
空地中间点了一堆篝火,几百个被救下来的民众挤挤挨挨地坐在篝火边,马厩的另一头架了两只大锅,几个威兰堡的士兵正在锅里煮着糊糊,粮食的香味随着热气四散开来,引得民众们不住地咽口水。
“都给我乖乖坐着,一个个排队来领糊糊,听懂没有?排队!哪个敢争先抢吃的,先吃我的鞭子!”
黑熊托德威武地站在难民们中间,在空中啪啪甩着他的马鞭,带领辅兵们维持秩序。
排队这种厉害的东西,要不是男爵大人教导,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如今么,哼哼!这帮蠢货们有福了,还没到威兰领就可以先享受下威兰领的秩序与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