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唤了一声,迎上前去,拉着阿宁看了又看,见阿宁身上无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宁王那个人渣没有难为你吧?”
阿宁秀眉微蹙,道:“宁王.......是个人渣?”
“当然了。”
谢瑶道:“他生来从不做好事,说他是人渣,都是对人渣的侮辱。”
阿宁潋滟眸色似乎出现了一丝波澜。
“阿宁,你不开心吗?”
谢瑶发觉阿宁的异样,斟酌着问道。
“没有。”
阿宁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七姑娘对宁王竟有这般大的误解。”
此话一出,谢瑶颇为意外,道:“误解?”
“阿宁,宁王是你什么人?”
说起来,阿宁眉目之间,似乎与宁王有着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手,更是与宁王一般无二。
若是阿宁的手与宁王的手同时摆在她面前,她委实难以分辩那个是阿宁的,哪个又是宁王的。
“你觉得,宁王是我什么人?”
阿宁忽然一笑,恍若千年雪莲于雪山之上初绽放,刹那间,天地为之变色。
这是谢瑶第一次见阿宁的小。
谢瑶不禁怔了怔。
好半晌,谢瑶方回神,垂眸抿了一口茶,压了压眼底遮拦不住的惊艳。
阿宁是不喜欢旁人说她的容貌的。
在花船上做烟花女子,本就不是她心中所愿。
“我不知道。”
谢瑶看了看阿宁,再想想与阿宁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宁王,试探问道:“他是你兄长吗?”
阿宁若是宁王的妹妹,作为天家宗室女,怎会沦落到风月场所?
更何况,她也没听说过宁王有甚么妹妹。
谢瑶有些不解,阿宁又笑了。
这一次的笑,却是带着几分揶揄味道的。
阿宁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我当然愿意。”
只要是阿宁说的,她都愿意听。
阿宁见多识广,去过她不曾去过的地方,看过许多她不曾看过的书,更懂得她听都不曾听过的事情,阿宁如同一座宝藏一般,每日都会给她新的惊喜。
窗外飘起了小雪,庭院中的红梅越发精神,阿宁就着腊雪红梅,徐徐说了宁王。
阿宁道:“宁王是梁王嫡孙。”
“数年前,梁王是万王之王,一呼百应,直逼华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均匀洒在世间每一个角落,谢瑶双手捧着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阿宁,随着阿宁的故事,走进了她生平最恨的那个人的世界。
壶里的茶煮沸,又换上一壶,阿宁的故事也终于讲完。
谢瑶久久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声轻叹,道:“原来宁王也是一个苦命人。”
梁王再怎么微风,都已成了过去,人走茶凉,哪里还庇护得到自己的子孙?
更何况,梁王差点谋逆成功的事情,更让历代的天子对梁王后人严防死打。
宁王出生于最艰难的的时候,他出生是不被欢迎的,甚至是被人厌恶的。
他如劲风中的野草,紧紧地扎根在这个对他满是恶意的华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成为世人心中的梦。
也成为了,她姐姐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谢瑶咬了咬唇,道:“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但,但他杀的那些人,我还是会难受。他们陪伴了我那么久,早已融入了我的人生——”
“以后的路,我会陪着你的。”
阿宁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她抬眸,阿宁轻轻浅浅笑着,如月宫姮娥一般。
阿宁道:“他欠你的东西,由我来补偿。”
“可好?”
或许是那日的雪景实在太美,又或许是阁楼中的清幽檀香迷了她的心智,她神使鬼差般点了头。
“宁王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替他补偿我?”
阿宁最后也没回答她,只是给她弹了一曲凤求凰。
她听着曲子,看着阿宁洁白如玉的手指,入了迷。
她在阿宁的引导下,慢慢对宁王有所改观,再次于宫中相见宁王,她终于没再张牙舞爪出口讥讽,只是对着宁王淡淡一笑,眼底满是怜悯。
宁王眉梢轻挑,眸光潋滟,却也幽深。
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她与宁王或许会以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直到老死。
可那一日,偏偏又让她遇到宁王。
一身是血的宁王,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阿宁一身是血闯入她的游船一般。
尽管面前的宁王,穿的衣服是月白色的。
月白色衫,红色的血,他一向俊美清冽的面容上,此时也染满了血污。
宁王一手握着不住往下滴血的剑,因体力不支,单膝倒在地上,抬眸看她,轻轻一笑,道:“七姑娘只需把我交出去,便能消了你我之间多年旧怨。”
窗外传来嘈杂脚步声,谢瑶眉头动了动。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谢瑶走向门口,宁王自嘲一笑,闭上眼。
“何事惊慌?”
谢瑶问外面巡逻的卫士。
“有贼人夜袭皇城,属下正在全力搜捕。”
为首的人是宁王的死对头,他的弟弟死于宁王手中,多年来与宁王明争暗斗,恨不得将宁王挫骨扬灰。
谢瑶道:“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这边没甚么动静,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那人鼻翼微动,笑了笑,道:“七姑娘,您房间味道似乎不大对。”
谢瑶面上略有不悦,道:“怎么,我一个姑娘家,来月事这种事情还要向你报告?”
那人登时脸色通红,不敢再说,带着人退出谢瑶的院子——谢瑶素来与宁王不睦,断然不会帮着宁王来欺瞒自己。
谢瑶关上房门,宁王半倚半倒在地上,挑眉一笑,言笑晏晏:“月事?”
“管你甚么事。”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谢瑶,此时面上有些烫,道:“等你养好病,便赶紧走。”
“我才不耐烦养一个伤员在我房间。”
“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宁王轻轻一笑,声音极低。
谢瑶没有听清宁王的话,问道:“甚么?”
“没甚么。”
宁王眸光微闪,道:“多谢七姑娘救命之恩。”
宁王伤得很重,比那日的阿宁还要重,伤口深可见骨,寻常的药物根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