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得我之前在小青山时和你说的,想你们都来京市住,当时你没回答我呢。不过现在你来了我其实特别高兴的,薛明贤没有接奶奶和小余的话,我来接,我现在钱是够的。”
陆修信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两段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微微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暗藏了多种情绪,到让人无法分辨出他此时的心情。
“小满。”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奶奶和小余...”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在山洪中去世了。”
六月下旬,台风“白夜”登陆东南沿海,其中澈江省平州平江县受灾最为严重。台风影响了降雨量,山洪爆发后,沟崖坍塌,堵塞沟道,山区住民死伤惨重。
一周前,张阿姨看到新闻播报,小青山失踪12人,受伤4人,死亡3人。
当时奶奶和陆小余就没躲过。
陆修信侥幸活下。
从前生活的困苦就压在这个少年的肩膀上,如今家散人亡,什么都没有了,连那房顶上的稻草叶也看不到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几天的。
他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再回人间时,似乎什么都无法撩动他的心绪。
薛小满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
陆修信抽了张纸替他擦眼泪,轻声道:“小满别哭了。”
可薛小满的眼泪不是说忍就能忍回去的,他在听到那个字眼的瞬间,大脑就空了,什么都不剩,只剩下眼泪。
只有眼泪。
他能做什么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剩下哭和悲伤。
“小满,小满。”陆修信捧着他的脸安慰道,“小满你别哭,我已经不难过了,你别哭好不好?”
你如果哭的话,我也会忍不住的。
可他说着说着,声音还是哽咽了。
那是他唯二的两个亲人了,是他仅剩的两个亲人了,他曾发誓要保护好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天灾,终究是躲不过抗不过的宿命。
薛小满看着陆修信发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安慰。
他们都曾幻想过千万次的重逢,可从未料到是家破人亡,是物变人亦非。
而经年再见,他们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但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彼此了。
薛小满一直到入夜,心里都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他在床上左右翻腾,想着就在几墙之隔的陆修信可能也不能寐,毫无睡意。
一年内他换了十几个枕头,此时脑后的这个最满意的,但这会儿又觉得不舒服了。
薛小满吸了吸鼻子,坐了起来,赤着脚下床。
张阿姨已经睡了,他没开灯,摸着黑去敲陆修信的门。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
陆修信压根没睡,灯还开着,衣服没换,床没铺开,刚才应该是在椅子上坐着的,那转椅还在微微晃动。
薛小满抿抿唇,从门缝里挤了进去,然后也不打招呼,直接就爬到床上,抖开被子,意味很明显。
陆修信捏捏眉心,只好关了灯,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两人并排躺着,谁都没有越矩。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陆修信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没在意,依旧在想自己的事情。
突然一只热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先是试探一般,轻轻点点他的指尖,再得寸进尺,偷偷挑起他的几根手指,把自己的手塞到下面,再...
还没下一步,他反手将之抓进手里,抓的牢牢的。
薛小满的声音随即传来:“小信哥哥,睡吧,明天我要去学校。”
陆修信心头一动,反身欺上去,久违地将人抱进怀里,就像抱住他的救赎一样。
“睡吧小满。”
他亟待他来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