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见到小石头。身契的事由父亲妥善解决,小石头的父母也跟着走了,全程没经过他的手。小石头的娘亲是他的奶娘,离开前万分不舍,她在晏家干了一辈子,突然放她自由,以后不用给主家做活,她并不高兴,只觉得局促茫然。晏白宽慰了几句,塞了一沓钱。
他问到了赵先生的住址,却没见到小石头,赵先生接待了他。
晏白诚恳地与赵先生道了歉:“先生,上回出言不逊是我失礼,万分对不起。”
赵先生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他的眉目之间依然如清风拂面般,并无恼怒,非常平静,回答说:“不巧小石头不在。听说你要和刘家的小姐结婚了,我在这里提前恭贺你订婚。他让我转告你,他不会忘记晏家对他的恩情,将来如有机会必会回报。”
晏白一点都笑不出来:“……但请您转告他,假如他以后有什么麻烦,尽可来找我帮忙,我会护着他的。”
赵先生停顿了片刻,轻轻一笑,他的态度并不轻浮,晏白却觉得像是在说“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要帮什么忙”。后来赵先生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左右不过是客套话,只那个并非故意的轻笑,他一直记着。他自视甚高,其实谁都瞧不起他。
离开赵家,车开到半路,他像是才回过神,算了算,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到小石头了,这个时间或许会变得越来越长,最后拉长成一辈子。他从最初暴怒质疑到后来的心浮气躁,再到只剩下茫然。
他想起小时候曾有过一次,他和小石头在院子里玩,他做了弹弓,打站在他们家屋檐上的麻雀,那只可怜的小麻雀翅膀被砸中,被他捡起,那只小麻雀长得圆滚滚的,小小的脑袋,黑豆豆一样的圆圆的眼睛,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绒毛,披一身棕黑斑纹的羽毛,虽说不算漂亮,但也有几分可爱。
他把这只小麻雀关在鸟笼子里养,他们很精心地养,麻雀却还是没几日就死了。
小石头难过得哭了,他没哭,只是有些郁闷和不解。他让小石头抱着鸟笼,两人一齐去问了镇上最爱养鸟的张爷爷,为什么他养的小麻雀死掉了:“张爷爷,我养得那么好,你的金丝雀吃什么用什么,我都给它弄了一样的,也无病无痛的,它为什么死掉了呢?”
张爷爷说:“它是因为太难过了,所以死了。家雀儿是不能关在笼子里养的,别看他这么小小一团,叫声又娇娇细细,心野得很哩,驯不服的。”
他生气地说:“那叫什么‘家雀儿’?这鸟好不识趣,给他好吃好喝好住,可不比它在外面风吹日晒要好得多,偏要往外跑,长得又丑,叫得也没多好听,还敢心气这样高,竟挑三拣四起来。”
张爷爷被他逗笑了:“若要养,还有名种,都很乖巧,你要喜欢羽毛鲜亮,就买只相思鸟,要想听鸟啼婉转,就买只画眉,你从这些个里头挑不行吗?叫你娘给你买个好的。不过我觉得你适合买只鹦鹉,叽叽喳喳的闲不住,爱学人说话,同你一样,你一定会喜欢。”
他赌气说:“我不要,我就要自己抓来的。哼。”
他拉着小石头回家,他们在凌霄花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小麻雀的尸体给埋了。
那天,他与父母去酒楼吃饭,母亲看了一眼窗外,说:“外面的家雀儿真吵啊。”
他又一次想起幼时的事,像是恍然从这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要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站了起来。
母亲问:“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