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橘子,闻起来像橘子,吃起来也像橘子,所以这个东西是不是橘子?”
“心操君!”
“是海兔桑逼我的。”心操摊了摊手,“否则谁要和爆豪同学站统一战线。”
赤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但只能败下阵来……她没辙了,真的没了,最后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她不想的方向发展了。
“我们各退一步。这种接近霸凌的氛围可以被纳入考虑因素,但我们不要这么定义它。”她试图做出最后一点补救,“首先,我们要先明确为什么我们不这么定义它。无论汤浅护堂背后有什么苦衷,他给别人造成了麻烦甚至伤害,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伤害,这一点不可否认的,我们把它当作一切的前提,好吗?”
心操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爆豪则冷哼了一声,但两人都没再反驳什么,可能是被这番好声好气的规劝说服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赤谷海云不赞同的目光说服了。
“其次,考虑到大家很少亲身……很少近距离地有过这种感受,我会简单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们会产生类似的效果。”赤谷说,“这里先要明确‘霸凌’和单纯的伤害之间的区别——当然,‘霸凌’这个词没有很明确的定义,所以这里只是谈一谈我个人的想法。”
“和后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氛围是霸凌形成的必要原因。如果一个陌生人因为心情不顺,在恰巧看到我时无缘无故地跑过来踢了我一脚,这无疑对我产生了伤害,但这不能被称作是霸凌;又或者你坐在公交车上,有一个性格刻薄的阿姨对你的身材指手画脚,嘲讽你很胖,这也对我产生了伤害,但我们也不会称它为霸凌;比如说小胜对我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捉虫子很不满意……”
爆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喂。”
“然后就强制脱掉我的鞋子,挠我的痒痒,直到我笑得哭出来为止,这……”
“是犯罪。”饭田举手。
“是故意伤害。”御茶子举手。
“是猥亵。”轰举手。
“……”
“乖乖忍受吧,伙计。”峰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成功,转而拍了拍他的膝盖,“一个人的黑历史是会跟随他一辈子的,哪怕在我们退休之后。”
“哼。”爆豪别过头,“不用你们多说,老子也会用一辈子去负责的。”
站在赤谷背后的心操朝他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爆豪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女孩们则发出了一阵轻笑。
短暂的轻松时刻后,赤谷将气氛重新拉回了正规。
“举以上的例子,是因为做了这些事的人,日常生活中就是会这么做——而霸凌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会让一些没有伤害别人想法的普通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沦为霸凌的一员,这就是‘氛围’的力量,它会在无形中迫使我们去做一些违背自身意愿的事。”她继续道,“既然是氛围,那么肯定存在于一个有限的圈子里,而且与外界相对封闭,并且在这个圈子里产生了一定的分级,校园霸凌之所以普遍流行,就是因为有班级这样天然的隔离圈。”
“首先是极少数的领导者——性格一般很强势,有控制欲,本身在实力或外貌上有着明显的优越之处,身边围绕着一群极为崇拜自己的人群,但班级内部如果有分裂的话,也有可能是几个班级里的活跃者,擅长维系自己的人际圈,和自己的朋友们组成了一个小的帮派。领袖有时会自己出手,有时会暂居幕后让自己的跟班出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意志奠定了全班的氛围基调,他对一个人的喜恶决定了全班对这个人的喜恶。”
“所以在对应的案例里就是雨野和其他a班的学生?”心操沉吟片刻,“和他的几次表现很契合。”
“然后是中级阶层,这里需要单独列一个叫‘中上阶层’的小分支。中上阶层围绕在领袖的周围,会将领袖意志当作自己的意志,并且热衷执行他们的想法,好更得到领袖的青睐,同时依仗着领袖的能量和团队带来的自我认同,本身会产生一种额外的优越感,很多普通人会因为向往这份优越感而被吸纳到团队中,成为中级阶层中的底层,为副手们办事。”
“也就是说,随着学生们势力的成形,外加雨野多次主导性的表现,车上的其他遇难者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吸纳进了这个团队中,是吧?”
“不能说完全,但肯定有一部分是这样,尤其遇难者本来就是这辆车上多余的人,何况学生们不仅先天占据道义,自身实力也很强。”赤谷说,“然后是下级阶层,也就是不参与中层的活动,受到圈子的限制,本身很难真的置之事外,但也不想惹麻烦,于是成为了沉默的旁观者。”
“所以,总体其实类似于一个圈子里形成了类似种姓制度的社会?”八百万说,“婆罗门、刹帝利、吠舍……接下来就是首陀罗?”
“事实上,可能还要更低一点。”赤谷做了一点纠正,“在印度的神话中,婆罗门是原人的嘴、刹帝利是原人的双臂、吠舍是原人的大腿、首陀罗是原人的脚,那么首陀罗至少还算是人的一部分。被霸凌者的地位更接近达利特,即‘不可接触者’,哪怕受到了伤害,其他人也是不被允许帮助或者对这个人施以善意的,否则就会被打入同等的地位,成为被霸凌的一员。”
“被霸凌者在这个小社会中就像一座孤岛,在周围人都持有这种想法的情况下,慢慢他也会被氛围感染,放下对自己正常权利的追求,认为自己受到伤害才是常态,将领袖和中层的不理会当作赏赐,这是一种很深的心理伤害,并且可能持续终身,很多曾经有过被霸凌或者家暴经历的人很容易会变成讨好型人格。”
说罢,她用力怕了拍手,好唤回大家的神志。
“以及我再强调一遍,即使发展过程相似,也不能把这个案件定义为霸凌的原因就在于此:汤浅护堂是一个纯粹的伤害者。或许在某种情况下他也会成为领袖或者中层,只不过他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没人会成为他的追随者,仅此而已。”
八百万的脸色有点苍白:“我明白的,只是有点……这让我想起了斯坦福监狱实验1,我感觉有点难受。”
“你想的没有错,斯坦福监狱实验的发展趋势也是霸凌的一种变体。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这种氛围会不断升级,起初可能是冷暴力和闲言碎语,后来可能上升为肢体伤害和人格凌/辱……”
说着说着,赤谷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轻,只剩下如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是氛围……”她呆滞地重复着这句话,“是氛围……氛围在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