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问鼎会的时候,步涯曾经听说,车千兰因为得知自己死去的消息而病重,情况甚至严重到了庄元苍直接抛下了问鼎会这边的事情,赶回了三尺峰。
其实那个时候步涯就已经在考虑,要怎么样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车千兰。只不过步涯一直没有找到稳妥的办法。
她现在的身份是肯定不能直接回三赤峰的。
一开始是还有和谷听云的约定未曾完成,不能离开。
至于现在,托之前萧月凝的福,现在步涯的名声大概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且之前琨吾宗死了那么多人.大概也都算在步涯头上,现在回三指峰去找车千兰的话,很可能还没有见到车千兰就先被三尺峰的剑修削成肉酱了。
这个时候遇到了这个“寻渊”,可入梦传信。
这简直就是为她准备的!
乌霜在得知步涯不是用来联系小白之后,态度就和缓了很多。
步涯隐约觉得自己猜出了之前乌霜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原因。
“只需要将自己想要入梦的那个人的东西的一小块放进香炉里面燃烧——最好是独属于那个人的,比如指甲头发,再次才是贴身物品。然后在香炉散发的气味之中入睡,便能入他的梦。既然你要见的人是血亲,那么投入你自己的血液,应当也是可以的。”
“不会梦到父亲吗?”既然是血液的话,应该父母兄弟都算是血亲吧。
“一般来说,这取决于你入梦的时刻,谁正在入睡。”乌霜听得有几分奇怪,“非得是母亲,父亲不可吗?有什么事可以让你父亲转告她也是一样。”
“不用,我就是一时好奇。”
步涯是肯定会梦到车千兰的,毫无疑问。
因为步涯的父亲根本就没活着。
对,她父亲不是庄元苍。
步涯是车千兰受辱之后生下的孩子,而侮辱车千兰的那个人是一个山贼,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庄元苍给灭了。
步涯当即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进了香炉里面。
乌霜诧异道,“怎么这样心急?入梦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等到深夜,那时候正常人才会入睡,然后你才有机会进入他的梦境。”
而现在这个时辰还是白天。
“没事,我可以去梦里等她,她什么时候入睡,就能第一时间就能到我。”步涯说得欢喜,正好他脖子上的药也已经涂完了,于是她就地往桌子上一趴,笑着说道,“问姐姐借块地方,不介意吧?”
乌霜:“…………”
这人突然就嘴变甜了。
步涯趴在桌子上,将那个白玉香炉放在了自己的旁边。这个时候香炉冒出的寥寥白气之中已经缠绕出了一些灵力。
甚至于空气中也渐渐飘散出了几缕幽香,闻起来跟步涯的信香类似。
原本步涯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以为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碰不到车千兰的。
谁知道步涯这头刚刚入梦,就出现在车千兰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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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车千兰这边。
车千兰这段时间差不多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
她虽然说是嫁给了庄元苍,成为了修真界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夫人,但是说到底没有修仙根骨,还是一个凡人,体质孱弱。
之前她听人传回消息,说是步涯掉进了妖山,被万妖噬咬而死,连尸体都收不回,魂飞魄散了。
一个母亲听到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时便接受不能,直接昏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也是忧伤过度。
车千兰原本就不是会与人多说心里话的性子,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心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死在外地,连尸体也收不回。她没有大吵大闹着,让宗门弟子去取回自己女儿的尸体,也没有冲着侍女们大发脾气或者哭诉女儿命苦,只默默将这一切压在了心底,偷偷垂泪。
如此大伤之事,压在心底不曾有个泻出去的门路,很快她就缠绵病榻。
即使后来庄元苍赶了回来,用灵力温养,各种天材地宝吊名,也还是不见什么成效。
实际上对于车千兰而言,庄元苍的归来并没有对她起到宽慰的作用。
车千兰一直深知庄元苍对步涯的态度微妙,并且也因为步涯的出生,她从未期盼过庄元苍能够将步涯作为亲女儿对待。
只是车千兰以为这一切都维持在一个“两不相扰”的相对平衡状态。
只是此时是庄元苍强求步涯跟他去参加问鼎会,却又在去路上遭遇了这样的意外身死。
这如何不让车千兰多想?
庄元苍有没有见死不救?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因何而死?
为什么那么多马车,唯独自己女儿所在的那一辆被妖兽袭击坠入妖山。
其他人呢?庄元苍呢,那些弟子呢?他们便看着吗?
每天看到庄元苍的脸,这些问题就萦绕在车千兰的心头。
但是车千兰问不出口。
她知道庄元苍是爱自己的。
三尺峰几千几万阶的阶梯,人人都必须一步一步走上来,不得御剑而行。不得因为任何人破例,而自己自从新婚那天,每次上下三尺峰,都是由这个男人背上来的。
当年自己受辱,庄元苍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没有质问,没有过多安慰,待自己一如既往,仿佛不知此事,却一人一剑几乎平了自己遇害的那个山头。
自从自己进了三尺峰,庄元苍身边就再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
这些年来,车千兰相信这三赤峰绝没有过第二个女主人。
这个男人不善言辞,甚至于对一些喜欢和爱的字眼都十分吝啬。
但是他是爱自己的。
车千兰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她只是怀疑,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对自己爱着的的女儿做了什么?
爱自己,不代表他也爱那个“女儿”。
那是……一个土匪留在自己肚子里的。
她想问问那天庄元苍在做什么,可曾见死不救,但是问不出口。
她是个柔和的人,不愿意与爱自己的人针锋相对。
于是所有的东西都郁结于心,车千兰病得愈发的沉。
每日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不知是梦是醒来。车千兰自己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若是自己睁开眼,看着的是庄元苍坐在床头握着自己的手,那边应当是醒了。
若是自己睁开眼,瞧见的是步涯从屋子外走进来,笑着叫自己,那就是睡着。
这日车千兰睡下没多久,庄元苍就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给他传送着绵绵不绝的灵力以温养身体,让她能够睡得轻松些。
恰在这个时候,屋子外有人进来向庄元苍禀报,说是庄云寒他们回来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说起来庄元苍还尚且不知步涯还活着。
虽然问鼎会的这段时间庄云寒这边有向庄元苍这边传送消息,汇报情况。
但是因为庄元苍心系夫人,所以那些消息传回三赤峰之后便一直积压在那里,无人处理。
庄元苍心知庄云寒来寻自己,必是有事。
可是衡量了一下,还是不愿意离开车千兰身边,便让人传庄云寒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就看着庄云寒一身雪衣,清冷端庄地从屋外走进来,他并未走近,站在外厅。
庄元苍略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压低了声音,“声音小些。”
庄云寒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弟子认为此次大肆屠杀仙门百总的人并非涯师妹……”
庄元苍并没有让庄云寒把话说完。
因为当庄云寒提到步涯的时候,庄元苍就立刻侧过头看向了他。
通过这一点,庄云寒也隐约察觉到了恐怕宗主还没有来得及查看自己传回宗门的那些信件。
于是无需庄元苍多言,庄云寒自觉将这段时间在问鼎会发生的事情讲给庄元苍。
一如既往的是庄云寒的说话风格,简洁凝练并没有多加修饰,也没有过多的添加主观判断,只是简要地将在问鼎会发生的一切讲述了出来。
只不过在将一切都讲完了之后,庄云寒才单独将自己的观点拎了出来,表示自己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步涯所做的。
庄元苍早在庄云寒叙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步涯没有死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亦喜亦忧。
“你确定那个神秘女子就是步涯?”
“是。”庄云寒自然是对这件事情确定,因为他掀开步涯的幕篱看过。
庄元苍还准备说点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察觉到了车千兰的不对劲。
到了庄元苍这个境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步涯入梦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庄元苍甚至还正拉着车千兰的手。
几乎是在步涯入梦的瞬间,庄元苍就发现了她。
不过就在庄元苍决定采取什么措施之前,突然又停下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车千兰的脸上。
车千兰一张脸原本也算是姿容秀美,虽然称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是在庄元苍的心中,那远比国色天香四个字要来得动人。
只是车千兰这段时间以来,那张脸已经瘦削得两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肤色苍白蜡黄,看不到一点血色。
……这时候让她入梦,似乎也不是坏事。
只纠结了一瞬,庄元苍就做出了决定。
庄云寒发现庄元苍走神,不过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庄元苍便指挥了挥手,说了句“此事我知道了,下去吧。”
于是庄云寒再度行礼,退出了门。
庄元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夫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一下车千兰的面颊。心中也说不清是不是悲伤。
为什么非要在意那个杂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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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梦境之中,车千兰睁开眼睛。
既没有看到庄元苍,也没有看到步涯,略有一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醒来了。
不过紧接着在下一瞬间,她就看到屋子里面出现了一团白雾,这些白雾渐渐凝结,最后形成了步涯的模样。
步涯看起来也有点懵,左右环视了一下,然后才找到车千兰。
于是步涯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直接奔着车千兰过来,“娘!!”
笑容瞬间爬上了车千兰的脸,她笑着看着步涯来到自己的床前,温柔的应了。
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没关系的。
还能做梦,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