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低头又抬起来,微微一笑:“小师姐,我不是存心瞒你的,只是我出门时,家母约法三章,不许我露出真容。”
原来阿真父亲和顾嘉言父亲相识交好,年前卜卦,他们二人八字甚合,便有意结亲,阿真是家中唯一女儿,自小宠爱,拗不过她,便依了她的意思,趁着这次收徒让她上天玑门来,让她自己看一眼就行,此事本也算逾矩,故而瞒得严严实实。
谁知道这一眼,莲花镇惊鸿一瞥,阿真真的看上了。
然而她自己看上了,还不够,她还要叫对方也看上她。
才有了这么一出好戏。
“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也想他看我一眼。”阿真捧脸状,“一眼就够了。”
景宝络对人性的贪婪一副了然的表情。
什么看一眼,开会时领导还都说只讲一分钟呢。
只要看了一眼,就会想多一眼,多一眼后,就会想能不能亲一口,真要亲到了朝朝暮暮的那口,又会想,能不能更多点,再多点。
两人正说着,忽见远处林中起了一群鸟。
景宝络忙道:“估计人来了,那你——准备准备。”她又看了一眼那张惊艳动人的脸,心想,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就这么一站,也差不多了。
景宝络一边感慨一边带着脏衣服向下游走去,免得扰了一场年度邂逅。
不知是不是溪水下流水温降低,这下游的花渐渐少了,草丛倒是密起来,景宝络走了几百米,眼看树丛已遮住前面,左右找了个小小的石台,正好可以洗衣服。
她刚刚准备脱鞋子,就听见不远处的林中窸窸窣窣一声,当下一怔,站起身来。
“谁?”她问。
那草丛动了动,没有人应。
她心跳加快。
捡了一小块石头,走过去两步,扔出去,像是打中什么,闷哼了一声。
会叫,就不是蛇。
景宝络左看右看。
地上有掉落的干柴,她蹲下身,捡起最长的一根,然后用木棍最前面拨开了草丛,就看到一张青白的脸。
她吓了一大跳。
再一看,那青白的脸的主人是活的,旁边还有一捆柴,他穿着廉价的白色常服,只是已经很破了,下摆有几处都烂了,袖子也有划破的痕迹,手指红红紫紫的,大概是冻的。
“你是炬嗔殿的?”她心里有了一点怒气,炬嗔殿虽然破落,但这样虐待一个外门弟子也实在太过分了。
韩息夫平日不教大家就算了,竟然连这基本的庇护也做不到吗?
那年轻弟子似乎误会了她的生气,他的声音沙哑:“师姐,我马上走。”
“你是哪个房的?”子丑寅卯等不同的房舍都有不同的管事弟子。
年轻弟子不搭话,伸手去够那捆支棱的柴火,想要走。
景宝络看见他手上的手带,愣了愣:“你是绝欲殿的?”
年轻弟子身形一顿。
景宝络愤愤道:“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冷的天叫你出来做这些事。干柴一捆不过五文钱,都有山下的村民供给,连这点油水也不放过?!”
年轻弟子低眉温顺:“谢谢师姐,师兄们对我很好,我是自愿的。”
他说完,背上柴火,又弯下腰去。
景宝络这才看到,他柴火堆积旁边一丛枯草里,还睡着一条黑狗,那狗尾巴断了一截,可怜兮兮,倒是有点像她们昨日镇上看到那只。现在哼哼唧唧叫不出来,大概昨晚再这过夜,结果天降大雪,显然是冻坏了。
那年轻弟子面色青白,看起来好像有些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吃了这狗。
景宝络看着不忍心,正好身上还有半块饼,便掏出递给他。
那弟子看着饼,没动。
景宝络道:“我没咬过的,都是用手撕的。”
“谢谢师姐。”
“这狗——”她说,“我看只是冷着了,要是暖和一下,也就活了。”
“嗯。”那弟子扯了扯身上衣裳。
景宝络正好肩上还有一件预备洗的中衣,便立刻将那衣服递给他。
“用这个给它裹裹。”看那年轻弟子不接,“拿着吧,我衣服多。”
年轻弟子道谢完接过衣服,默默给那黑狗裹上。
景宝络仍不放心,叮嘱道:“小师弟,你放在前山小路,它肯定是从那里跑上来的,到时候自己会走。”
年轻弟子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去了。
他走了两步,景宝络看他破烂的衣衫下,还露出了一块青紫的肉,又道:“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我那里还有一些师兄们的旧衣,要是不嫌弃,我迟点托人给你。”
年轻弟子依旧微微佝偻着身子。
“多谢师姐,不用了。”
他背着柴抱着狗走了。
景宝络看他伶仃模样,叹了口气回到石台旁,现在手里也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洗。
走了这一路,倒是有点热,她便预备将多穿的外套们脱下来一件胡乱凑凑数。
这一脱,怀中那张银票掉下来落在地上,她放下外衫,去拿银票。
三百五十两啊。
原主从蓟州过来风餐露宿所有积蓄也不过十五两。
这便是那一日实力恢复不了,靠着这些银子,也能逍遥好长一段时间。
她亲了一口银票,然后打开看看有没有打湿,银票里面的字迹很清秀。
她渐渐笑容凝固了。
这不是银票。这是一张欠条。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欠条的最下面的落款。
漱玉雪。
本书最大最终的女主。茹斯兰江的官配,一个集玛丽和白莲于一身,情感纠葛的终极核心人物。
景宝络沉默了。
我艹。我做了什么,我亲手把女主送上了男配的(床,划掉)爪上。景宝络心如死灰。这不是剧情正确的打开方式。
她僵硬转头看向那边还在少女怀春状等npc顾嘉言的女主,又看看远处高耸入云的天玑峰和峰顶不知道在哪里孤独的男主,四周鸟飞了起来,仿佛一道天雷落下,惊起一滩鸥鹭。
景宝络觉得自己需要立刻吃一朵花冷静一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手边正好一朵花。
不止花,还有一个声音。
“小师妹,你在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