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在海平面之上发出咆哮声。当项云楚的意识本体离开时，它就是那纯粹的，与项云楚建立起了深刻纽带的阴影原型。

黑龙的咆哮声仿佛与阵阵雷声一同传入了幽深的海底。

它看起来焦躁极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进海中。然后，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它的身后响起。

“嘘，不要打扰到他。”

那正是不知在何时来到了这里的栗橙羽。

被项云楚当做信物送给她的黑色龙鳞在她的意象世界里散发出了不安的波动。于是她就来了。她本不该在对方还未入梦的时候就能够来到这里。

但是……

“他进到自己的潜意识了。这会儿他正在潜意识里和自己的心对话。”

背后背着武器的女孩指了指那片深海。在人的意象里，大海一直是代表着人的潜意识的。一旦进入到了那里，也就进入到了自己的潜意识。

黑龙望着眼前的女孩，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它似乎想要让女孩坐到它的脑袋上来。

可女孩却是笑着拒绝了。

“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和你说话。”

说着，那片曾托着她的云便升了起来。它带着女孩来到了黑龙的眼前，并与它一同在空中飘浮着。

女孩看着黑龙的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担心。

而后，她就与黑龙一同望向看起来如此平静的海平面。

“那里有他害怕的东西。那是他在过去所不想面对的。”

黑龙仿佛在问她，能让自己的主人感到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女孩回答：“一种原型。但我没法和他的潜意识进行直接的交流。所以我……看不到那到底是什么原型。”

看着那仿佛完全透不进光的海面，女孩稍稍想了一想。她把右手握紧，放在自己的胸口。当手掌再次摊开时，一根小小的，带着淡淡光晕的羽毛就出现在了那里。

她朝羽毛轻轻吹了一口气，让羽毛落到了海里。

她说：“那里太暗了，他需要一点光。”

带着淡淡光晕的羽毛进到海中，并开始不断下沉。

它把一丝淡淡的光带到了大海深处的深圳河，那也让原本无比昏暗的场景变得更为明亮了一些。

明明还是七八岁的孩童，看着踢毽子的小女孩们，可躲在边上的那个恬静的女孩却转眼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甚至不是方清玄在戏里的扮相。项云楚的潜意识将那个女孩变成了更接近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与她同龄的陈一川则在学校里不由自主地用视线追寻着她。

时间的力量在两人的身上无情地体现着。

它侵蚀着两人对于彼此的，那从未真正好好说出口的爱意。

它摧毁着那纯真的男孩与女孩对于未来的无限憧憬。

它将一切美好都渐渐变为平庸。

明明前一秒的时候，陈一川还背对着港市，在湍急的河水中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可当他转过头去，将滚烫的情感以目光为媒介投降那高楼林立的城市，他就立刻变为了那个错失了爱情的中年男人。

甚至……他还在不断地变老，直至连腰背也无法挺直，直至……原本清晰的视线也变得昏黄模糊。

他似乎明白了。

原来他并不是沉在陈一川的这个角色之中，即便在那么久以后都走无法出来。

原来，他只是在陈一川的身上，感受到了时间那几乎可以改变一切，也能够毁灭所有美好纯真的可怕力量。

那是时间。

催生一切，也毁灭一切的力量。

在神秘的深海之中，他被禁锢在了怅然若失的，人已中年的陈一川身上，带着对于年少时光的无限怀念。

但是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真的有过悔恨吗？

不。他从未有过悔恨，他也没有恨过任何人。

项云楚深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