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六阿哥是为何会告诉他这些事情,这人情他都欠大发了。诺敏拿下头上的帽子,以左手托之,躬身行礼,态度倒比之前恭顺诚恳了许多:“奴才多谢六爷提点之恩,奴才这便要赶回刑部,尚书大人尚在御书房,刑部怕是要乱套了。”
六阿哥点头轻笑:“去吧,希望侍郎大人能尽快查清真相,给汗阿玛一个交代。”
诺敏连连点头,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明华的身影从另一条路上出现。她拾级而上,走到亭子里坐下,道:“这么着,诺敏定然会拼力保护图克坦,他那小命应当也能保住了。”
至少想要用刑部的小吏去行灭口之事,应该是不能了。
六阿哥放下茶盏,道:“图克坦可算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了。”
“这倒也不是单单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明华起身,殷勤地给六阿哥捏起了肩膀,说道:“羊毛衫厂涉及大姐姐和恭亲王,图克坦可能是唯一了解情况且有可能说出口的人,若是他出了事,羊毛衫厂的管理权易主。这厂子在蒙古,本就不易掌控,大姐姐若是无法掌权,咱们的心血可就白白浪费了,汗阿玛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者,你这么一提点,刑部上上下下都受了你的人情,以后你和四哥去六部轮值时,刑部便是最好攻克的一部,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
接着,她又开始用彩虹屁吹捧六阿哥:“你多厉害啊,刚才我在边上瞧着,你面对那刑部侍郎的时候,从容淡定,侃侃而谈,神秘莫测,成竹在胸……神仙下凡一样的风姿,震的那诺敏连连躬身不敢抬头,深怕冒犯了你。也就是你有这样的本事,凭一张嘴就能把一个朝廷从二品大员治得心悦诚服,六哥你最棒了,我最佩服你了”
六阿哥心情舒畅地眯起了眼。小姑娘甜甜的声音,他听着心里就软成一片了。他可是她的夫君,自然是要为她遮风挡雨,披荆斩棘的。她若是能天天这么夸赞他,那他会更加有动力的。
明华默默地想:反正是几句彩虹屁,哄着他又有何妨……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角色是不是颠倒过来了,以前不都是他哄着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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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为首的主簿弓着身引路,边走边殷勤提醒:“这儿有台阶,您小心着些。”
六阿哥一身深蓝色的对襟袍子,袍子上绣着同色的团花暗纹,脚上穿着一双橡胶底的黑色靴子,腰间一根黄带子,上面坠着玉佩和香囊,低调却奢华。他一脚踏下台阶,快步朝那昏暗的牢房伸出走去。
明华换了一身小厮的装束,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半步都未曾落下。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总理自行车厂庶务的厂长石泽。
六阿哥边走边偏头问身边的石泽道:“图克坦现在如何了?”
石泽心怀担忧,他道:“昨晚的事儿,伤到他的嗓子了。索性发现的早,说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这嗓音,就有些不入耳了。”
若不是他接到明华格格的口信后,就及早打点了刑部上下,当夜当值的小吏,怎么会特意去大牢查看图克坦的情况,从而发现有人想要灭口,只怕还保不住他的小命。
经此一事后,刑部守卫格外森严。当此关头,刑部侍郎下了连坐之令,只要牢中囚犯有半点不妥,值班的所有小吏都要杖责一百,扔出刑部。为此,即便是有人再出高价,也没有小吏敢再答应,毕竟钱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
也因着这个,石泽想要再见图克坦,也变得难上加难。也幸好那夜之后,图克坦放话,除非他见到明华格格,不然绝不会吐露任何和羊毛衫厂有关的半点事宜。
刑部尚书无奈,只能再次求到六阿哥门前,请六阿哥出面来办这事儿。石泽的人在刑部衙门外打探到了这个消息,传回了石家宅院,石泽便急匆匆地寻到了明华格格在内城的宅院,求道了她的侍卫队副队千军面前,这才赶上了这趟刑部之行。
图克坦被关在刑部最里面的牢房。那里打扫地干干净净,临近屋顶的地方开了几个小小的正方形的窗口,阳光从那里射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晕,扫清了这牢房里的阴暗。
牢房的门口,还守着两个腰间挂着大刀的小吏,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再对图克坦不利。
主簿引着众人上前,道:“这里原是给那些大人准备的房间……今儿一早侍郎大人就下令,将这犯人移了过来,还遣了大夫来给他看病。”
明华明白,许多人在宦海中起起伏伏,本朝的姚启圣,便是一个有着三起三落传奇人生的官员。有的时候,皇上拿朝廷大臣下狱了,罢免你了,未必是真心的,说不定下一刻,这些官员就能起复了。对于这样的官员,刑部自然是不肯得罪的,故而会准备额外的牢房,令这些暂时落魄的官员居住,免受小吏羞辱,累及刑部。
图克坦能够住进这样的牢房,可见诺敏是用心了。
主事拿起钥匙打开牢门。六阿哥和明华一进牢门,图克坦就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打量着他们。
石泽在一边小声提醒:“图克坦,六阿哥来看你了,还不快快行礼。”
我要见的不是六阿哥……不对!明华格格可是六阿哥未来的福晋,六阿哥来了,那么……
图克坦转过视线,看向六阿哥身边那人,只见那随从比六阿哥身量小,穿着一身崭新的小厮衣裳,头发梳成辫子,头上戴了顶瓜皮帽,但鬓边的头发还是有些明显。她面白如玉,眸若点漆,眼中清光湛湛,正是他曾经见过的明华格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