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孟婕妤！”

周围人也跟着发出惊呼声。

明华赶到门槛边上的时候，就瞧见薛宝钗躺在最底下，她的旁边还有孟婕妤的另一个嬷嬷。孟婕妤本人则正好压在她和另一个嬷嬷的身上，而最先去拉孟婕妤的那个嬷嬷，却压在了孟婕妤的身上。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然后飞快地侧头看了贾元春一眼，正好瞧见贾元春白着脸捂着嘴站在一边。

这么一来，她就瞧明白了，孟婕妤的嬷嬷一前一后围着她，就算孟婕妤摔倒了，一个没有扶住，另一个嬷嬷也会垫在她的身下，所以她根本就不会出事。

这薛宝钗真会抓机会，相比较而言，贾妃娘娘就没她这么豁的出去了。

孟婕妤哎呦哎呦的声音响起，明华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过去了。

她身上那个嬷嬷已经被拉了起来，孟婕妤也从薛宝钗身上起来了，正靠在她的另一个嬷嬷身上小声哼哼着。明华果断上前一步，在宫女们上位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抓住了孟婕妤的手腕，两根指头搭在了上面。

孟婕妤的一个嬷嬷惊呼出声：“林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明华快速地感受了一下孟婕妤的脉搏，而后放下了手，笑眯眯对那个嬷嬷说：“你们娘娘毕竟还怀着孕呢，我怕你将她压坏了，便先给她把把脉，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提前做准备。不过你们娘娘是个有福运的，你这么大一个人压在她身上，她和她肚子里的皇子还是好好的，不然，你怕是已经被拖进慎刑司了。”

那嬷嬷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孟婕妤的呻、吟声则是顿了一下，再响起时，也比之前的小了很多。

明华扶起被人忽视的，还捂着腰坐在地上的薛宝钗，将她送到贾元春身边，看了眼跟着从房间里赶出来的皇后，说道：“两位娘娘放心，孟婕妤安然无恙。”

皇后和贾元春就都舒了一口气，贾元春更是紧紧地握住了明华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里更是后怕不已。

谋害皇嗣，该是多大的罪名啊。以忠顺王府对贾家的仇视，若是这件事真叫孟婕妤做成了，怕是会往死里踩贾家。

在她的宫殿里，闹这种幺蛾子，皇后显然也是怒了。只见她面沉如水，威严道：“来人，扶孟婕妤去偏殿躺着。云嬷嬷，快派人去请太医，顺便叫慎刑司的人过来，把孟婕妤身边的人都带过去，每人赏二十板子，让秦钊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六个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娘娘，可见平时有多怠慢了！”

孟婕妤顿时傻眼了，明明是她差点出了意外，这不找她旁边的贾元春算账，怎么拿她的嬷嬷和宫女们开刀了？她忙想开口解释：“娘娘，不是这样的，她们……”

不等她说完，皇后就温和而坚决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这等胆大包天敢怠慢主子的奴仆，本宫会替你教训，你安心养胎便是。稍后，我会重新指几个人送去你宫里，她们会好好伺候你的，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你只管打发人来找我。”

“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这几个可是她家里花了大力气送到她身边的人，怎么就能这么莫名其妙地折进去？孟婕妤刚想求情，坤宁宫的嬷嬷们就围了上来，将她从她的嬷嬷们身边接了过来，一用力就强势扶着她往偏殿去，边走边道：“娘娘放心，林夫人学过岐黄之术，诊脉的功力十分深厚，您和您肚子里的小皇子都很好。这会儿，您可千万不能激动，不然容易伤身……”

不多时，就有太监将孟婕妤的嬷嬷和宫女们带走了，宫殿门口只剩下了皇后、明华、贾元春和薛宝钗。林黛玉和徐清婉则互相握着手，担忧地站在皇后身后。

皇后的视线落在低垂着头的薛宝钗身上，夸了一句：“贾妃这宫女倒是不错。”若不是这个宫女反应快，孟婕妤这自导自演的事，肯定得推到贾元春头上。

贾元春心有余悸。这会儿，她平稳了很多，道：“是，多亏了她，也多亏了晴雯，不然臣妾也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

皇后点点头，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叫晴雯和黛玉去你那里也不合适了。这样吧，你在这儿，去偏殿和晴雯她们说说话，等太医过来后，也好叫他顺便给你的宫女也瞧一瞧。”

在宫里面，宫女病了，也就只能去医女那里拿点药，太医是决计不可能给她们看病的。眼下，也就是皇后发话了，薛宝钗才能跟在孟婕妤身后蹭一回。

贾元春也知道，孟婕妤的这事儿等会儿还有的掰扯，之前将晴雯和黛玉带去自己宫里说话的计划也无法实现了。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低低地应了声，带着薛宝钗去了偏殿。

等她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之后，皇后才看着明华问道：“我记得贾妃身边的宫女，原是她的亲戚吧。”

明华点了点头，道：“是，那是金陵薛家的女儿，叫宝钗，比黛玉大了两岁。”这姑娘是个人物——这话，她却不好对着皇后说出口。

皇后叹了口气，道：“瞧着乱糟糟的，原先还想多和你们说说话的。对了，如今你相公已经升了五品官，便能上折子请两个诰命了。你那个，是陛下亲自下旨敕封的，那你婆婆那个如何是好，你可有何想法？”

《吏部封赠会典事例》记载：正从六品，母，妻，封赠安人；正从五品，母，妻，各封赠宜人。

明华呆了呆，这才想到六品官就可以请两个诰命了，如今林熙已经是五品主事，这意味着林母也可以得到一个诰命！

她一想到林母当初只仗着状元母亲的身份，就能闹得林家天翻地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后瞧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事儿——又莽又虎的晴雯也有头疼之事，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个，她就有点想笑。她拍了拍明华的肩，眉宇间都带着笑意：“这事儿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这会儿，先去看看贾妃吧。她肯定憋了一肚子话要和你说。”

说完，她就扶着云嬷嬷的手，对徐清婉招了招手，带着她离开了。

明华见状，只好叫了林黛玉一起去找贾元春。

偏殿里，贾元春站在榻子边上，薛宝钗侧身坐在榻子上，身边围了两个坤宁宫的宫女。那两个宫女，一个拿着药酒，一个撩起了薛宝钗背上的衣裳。

从明华这里看去，能看到她肌肤如雪，腰间那边有块很大的淤青。因着她的皮肤白，那淤青便格外刺眼。

拿着药的宫女给她上了药酒后，就使劲用手揉着。便是薛宝钗这般能忍之人，也忍不出疼地发出了声音。

揉了将近一刻钟之后，那两个宫女才又帮薛宝钗收拾了一下，行礼离开了。

林黛玉最是心软，她率先上前，那帕子给薛宝钗擦了擦她满头的冷汗，问道：“宝姐姐怎么样了？”

薛宝钗笑了笑，似乎是忍着疼痛说道：“不妨事，不过是瞧着显眼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贾元春在薛宝钗身边坐下，有些后怕：“怪我，我就不该同那孟婕妤站在一处。她那人，就那么一会儿都能折腾出这些事儿，要不是宝妹妹果断，皇后娘娘不受蒙蔽，提前将她的人弄走了，凤藻宫还指不定会遇上多大的麻烦呢。”

那倒是，那位孟婕妤瞧着是一副小孩爱玩爱闹的脾气，但骨子里野心勃勃的，还打量着别人瞧不出来呢。

明华低声道：“你们还是离她远些吧。我瞧着她前后两个嬷嬷其实都盯着她看，不会叫她真的摔倒，她才这么做的。”

贾元春点点头，道：“我明白的，若不是有宝妹妹当机立断垫在她身下，又有晴雯直接给她把脉，叫她没了在太医面前装模作样的机会，今日我便是脱身了，也得在陛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能怎么办呢？她虽然位份高，但无宠无子，遇上位份低的宠妃，也只能多方退让。或许老太太的做法是对的，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谁得宠了，谁生了皇子，而是她和宝钗，能稳稳地站在宫中，震慑那些居心不良的，叫他们不敢随便打贾家的主意。

但愿她们姐妹两个，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没过多久，太医就从孟婕妤那里过来了。薛宝钗虽然只是宫女，但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便是太医，也不敢大咧咧直接给她把脉检查伤口。

明华就眼睁睁瞧着医女在薛宝钗的手腕上放了块丝巾，太医便隔着丝巾给她把了脉，然后又听着医女口述了薛宝钗身上的淤伤，斟酌着写了药方，留下了伤药离开了。

她心里就忍不住叹气。这隔着丝巾，能感受到正确的脉搏吗？

等太医和医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便亲自给薛宝钗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太医留下的药方，觉得这方子四平八稳地倒也适合薛宝钗，便道：“没问题，就照着太医的药方吃药吧。”

出了这事儿，双方都没心思多留在坤宁宫。贾元春就叮嘱明华和林黛玉，希望她们能多去贾府看看贾母，薛宝钗也希望她们能代她去看看薛姨妈。在这之后，明华和林黛玉又返回皇后那里，带上徐清婉一起离宫了。

徐家的马车在宫门口停着，徐清婉一出宫，就被她的嬷嬷给请上了马车。

铃铛就在林家的马车边上等着，一见到明华和林黛玉，也叫人将她们扶了上去。

林黛玉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她靠在明华身边坐着，整个人都有些恹恹地：“嫂子，你说宝姐姐为什么要进宫？她原先，可是薛家最金贵的姑娘，便是在贾家的时候，她也是最得人心的一个。”

明华觉得薛宝钗也是不容易，她道：“哪里有什么最得人心，不过是金钱和权力堆积出来的假象而已。不过，不论是当初她和你争宝二爷，还是如今进宫，我都是能理解她的想法。她刚进京时，进宫的路被堵了，宝二爷是她能够够得到的最好的选择，所以她便立时将目光转向了宝二爷，这桩事被老太太严词拒绝之后，她便和薛姨妈离开了贾家，去寻别的适合她的人家。如今薛家败落，贾家自身难保，王子腾鞭长莫及，她兄长的杀人案也被翻出来了，她顶着一个杀人犯妹妹的名声，注定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进宫算是她唯一有希望的出路了。只是杀人犯妹妹这名声，在宫外不好听，在宫内，照样会有人在意。她在宫里的路，比贾元春的还要难。”

林黛玉心里不好受，她沉默片刻，问道：“这要换成了我，我定然不能如宝姐姐这般果断能干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嫂子，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办？”

明华淡淡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能做的事情，你们不会去做。若将我放在薛宝钗的位置，我便不可能叫薛蟠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黛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话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