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匆匆带着王熙凤回了贾府。他和明华一样,没敢把祭田的事情告诉王熙凤,怕她一时激动,动了胎气。回到自己房间后,他神色如常地伺候王熙凤睡下,然后掀开帘子走到外间,对平儿招了招手,带着她去了院子外,才压下声音,神色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好生看着你们奶奶,别叫旁人来打扰她,也别叫她出去了。我去大老爷那里,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原先是想调侃贾琏几句的,但贾琏这态度叫她也认真了起来:“二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二奶奶。”
贾琏点了点头,这才去了贾赦的院子。将在林家得知的消息告诉贾赦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连祭田都能卖了,家里恐怕也已经被她蛀成空壳了。这娘娘的名头真是太好用了,这贾家都快成她一个人的了。”
贾赦惊诧地睁大了眼。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不能够吧,这可是祭田,是全族的命根子……”从来都只有不断增加祭田的,没听说哪个家族会把祭田给卖了。
那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过,王氏,还能有这个胆子?
贾琏恼怒道:“林兄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再者这段时间大长公主府确实是在四处买地,这些都对的上。空穴未必来风,此事还是得去查一查才行,若是真的,那我们荣国府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贾家那么多族人,荣国府也只是其中一支罢了。祭田若是真的被卖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若是他们无知无觉,二房那边运作一下,一推二五六,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他们没有证据,就算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贾赦起身,气恼地在房里踱了两个来回,然后才点了点贾琏,问道:“你媳妇知道这件事吗?”
贾琏道:“她怀着孕呢,哪里敢告诉她?”要他说,他媳妇才是对贾家付出最多的人,为了这个家,她都填了多少嫁妆进去?若要让她知道祭田被卖了,她还指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呢。
贾赦便道:“你做的对,这事儿不许告诉她。你得好好护着她,要是我未出世的长孙出了什么事儿,我和你没完。”
贾琏苦了脸,这怎么又怪到他头上了。
贾赦紧接着说:“如今真相不明,不可打草惊蛇,你仍旧回去陪着你媳妇,不要出门,不要暴露,我会派人赶紧去金陵查探,若事情属实……”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森冷的表情:“我一定会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世上。”
他可不是贾琏这样的二愣子,他手里可是见过血的,若不是……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贾赦派去金陵的人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了一个一直驻扎在金陵的贾家族老。族老一见到他们,竟皱着眉头叱问:“怎么回事?那祭田不是府里要卖的吗?当时荣府还派人来说,娘娘要用这祭田和大长公主府拉交情,到时候会另外赐下比原先还要大的祭田。若不是如此,这全族的命根子,怎么会那么便宜就卖给了大长公主府?”
“这……这竟然是真的……”贾琏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打死都想不到,他的好二婶怎么会这么胆大包天,敢撒谎捅这样的篓子。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贾赦怒喝一声,然后一翻白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大老爷!”
“老爷!”
贾琏和金陵来的族老忙上前围住他,掐人中的掐人中,开门叫人的开门叫人。好一番混乱,众人才将贾赦送到了床上,等来了太医。
等贾赦醒来时,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他看到贾母坐在他的床边,满头白发,眼皮因年老而往下耷拉,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但他还是能从中看出她的担忧。
贾母平日里虽然偏疼小儿子,但也不是不在意大儿子。大儿子总是沉溺于酒色,身子不大好,这一回他突然病倒,也吓了她一大跳。她已经八十了,承受不了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希望贾赦能好好的才好。
想到这里,她关切地看着贾赦:“老大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贾赦心里一酸,对着贾母红了眼眶:“老太太,儿子心里苦啊。”
母子两个久不亲近,贾母听到贾赦这一句话,心里也难受地紧。她用枯老的手拍了拍贾赦,道:“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何苦闷坏了自己?”
邢夫人贾政等人闻言,也在一边纷纷安慰。
贾赦受刺激受大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弄死王夫人。难过了一会儿以后,他问道:“三丫头、宝玉他们在吗?”
邢夫人答道:“都在外间候着。”
贾赦道:“叫他们都回去,没事儿别出自己的院子。”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觉得有些疑惑,但邢夫人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叫李纨带着小辈们先离开了。
贾琏还在贾赦屋里,他知道自己老爹要出手开大了,就站在一边,打算默默支援。谁知,贾赦扫视了房间一眼,又说道:“叫琏儿也回去陪他媳妇,顺便叫珍儿和族里的族老过来,把王氏从佛堂带过来。”
听到王氏,贾政的眉头忍不住抽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发虚。
贾母皱了皱眉,这么严肃,可不像是什么好事。她转头看向贾琏,慈爱道:“就依你老子的话去做吧。”
贾琏无奈,只能行礼应声离开。
贾赦运气好,贾府下人去找贾珍的时候,他正好在家里胡混。一听到贾赦的召唤,他二话不说就找齐了贾家的族老赶了过来。很快,房间里就只有贾母、贾珍、贾政、代字辈的族老和刚刚被带过来的王氏。
贾母催促他:“你要见的人都来了,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罢。”
贾赦冷笑了一声,扫了眼贾政,又冷冰冰地看向王氏:“这不是得问问我们老二的好太太吗?她可真是能干,比我们所有贾家人都能干,不声不响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氏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她心里预感不好,可不知道自己哪件事情暴露了,只能往贾政身后躲了躲,期望贾赦的视线赶紧离开她。
看着眼前的情景,贾政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越发沉重。前儿威胁林家结亲那桩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众人心里都还记着呢,他说话也没以前那么足的底气了,反而有些小心翼翼的:“王氏这蠢妇又做了什么?她若是做错了什么,兄长只管教训她便是。”
金陵来的那位族老名叫贾代权,到了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卖祭田一事,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自作主张,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心里怒火高涨,听到贾政这话,便忍不住出口刺了他一句:“我当府里怎么会传那么奇怪的命令,若是娘娘要和大长公主交好,将她作为补偿赏给我们的田地卖给大长公主府便是了,何必这么麻烦卖了族里的祭田,再重新赏赐,原来这都是贵府当家太太的主意。”
他毫不客气地对王氏说:“如今族里的祭田已经卖了,金陵的族人心里都战战兢兢的,十分不安,娘娘什么时候把承诺的祭田赏下来,也叫我们安安心?”
一听到是这个事情暴露了,王夫人心中一凉,恨不得也跟贾赦似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可她还未来得及行动,耳边就听到了贾赦凉凉的声音:“把王氏给我扶好了,可千万别让她晕了。若是她晕过去了,”他的声音越发阴冷,“就叫周瑞家的自己备好银针,去把她家主子戳醒,若是这样她还不醒来,我就叫人去戳宝玉,看她是不是心狠到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王氏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有什么想法都立时被压了下去。她扯了扯嘴角,辩解道:“金陵有那么些人守着老宅和祭田,在多少双眼皮子底下,祭田被卖了,全族的人都不知道,这事儿正常吗?合着这出了事情,便只管往我头上推?我好歹还是娘娘的母亲,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的!”
贾代权怒道:“若不是你借着娘娘的名义,我们怎么可能叫你把命根子给贱卖了?”
王夫人深知这事儿的后果有多严重,为了脱身,她只能将罪名死死扣在金陵老宅的那些人身上,她抹着眼泪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监守自盗,卖了祭田分了银子?京城和金陵虽然相隔不远,但我久不管事,对金陵也是鞭长莫及,你要诬赖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久不管事?”就在贾代权被气得快要爆炸的时候,贾赦开口了:“你说你久不管事,是不是说这事儿是琏儿媳妇做的?”
他的眼神十分冷酷,王夫人不敢对上他,便转开头道:“你听错了,凤丫头是我亲侄女,我最是知道她的,她比我伶俐能干,也比我会拿主意,但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