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国师何有此问?”老县令疑惑地道,“洪门的镖师惨死在我巴山的地界里,县衙自然派人去洪门查探过,确实是死的只剩下几个不足龄的孩子,还有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
阿飞直直地看向墨麒:“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无头镖师是洪门之人伪装的?”
墨麒沉吟道:“一个月前,洪门的镖师尽数惨死于巴山山道,镖物被劫,所有镖师头颅被砍。半个月后,有一个无头镖师在巴山山道拦路,掠走所有过路之人。从他手中侥幸逃生的唯有一个行路人,这行路人又说,那无头镖师是为寻被劫镖物而在山道游荡的。”
“既然可以确定,这世上本无鬼怪,那这无头镖师就定是由人假扮的。什么人会打扮成洪门惨死的镖师,在巴山山道设拦,询问镖物之事……这个人的目的除了为洪门复仇、找回镖物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宫九道:“我能想出三个。一是那无头镖师确为洪门之人,拦路也确为寻镖。二是这“无头镖师”只是那个装神弄鬼之人的掩饰,事实上,他有其他的原因,令他必须要暂时封锁这段山路,让人不能上山。三是……他就是一个疯子。”
墨麒皱眉道:“第二种猜测或许有可能。毕竟荆无命也曾经在这条山路上出现过,或许就是因为这山路通往的地方有什么宝物,那个无头镖师就是影子人捣的鬼……又或者,无头镖师和影子人本无干系,但他和影子人所想要的,是同一个目标。影子人只是在做螳螂捕蝉之后的那只黄雀。”
“但第三种,说他是个疯子……我认为不可能。在洪门镖师惨死的地方假扮无头镖师,这本就是一件有目的、有逻辑的事情。这不会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的疯狂之举,背后一定有其他的深意。”
阿飞问:“那先前……唐远道说的那另外一个无头镖师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两个无头镖师?后面那个无头镖师又为什么要绑走前一个无头镖师?”
老县令听的一愣一愣的,第二个无头镖师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唐远道看从老县令口中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便十分唐门地冷酷松开了刚刚还拉着老县令撒娇的手,并且还残忍地抱走了自己的熊猫崽。
熊猫崽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老县令两手一空:“……”
……好歹把这只小滚滚留下啊。
众人从县衙出来回酒楼的时候,天边的阴云已经散了,雨刚一停,夕阳也跟着一块落到了地平线下,放出一片繁星,将巴山笼罩在夜色之下。
阿飞的心情很不好。他去巴山山路,不仅是想找到唐远道,也是想看看那里有没有留下荆无命的痕迹。谁能想到这场暴雨如此的突如其来,将可能存在的证据都冲成了不存在。
心情不好,他就想要练剑。可是要出门的时候,心中只有剑的少年却被一只黑白团子缠住了。
熊猫崽抱住了心中只有剑的少年的腿,嘤嘤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
原本还一心想要练剑的阿飞:“……”
他默默把怀中抱着的剑绑回腰边,蹲下身,伸出长着剑茧的手,将这只毛团抱起来:“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吗?”
小阿飞含住了自己的爪,不知道这个两脚兽在讲什么。但是它从这个两脚兽的眼中,看出了那种从它生下来起就已经十分熟悉的眼神。
这种眼神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可能会有的炙热滚烫,有的老谋神算,有的激动难耐,有的冷静无比,但其背后隐藏的情绪都可以统一概括为一种思想,叫做:让我想想,要怎么偷走这只熊猫。
阿飞大步流星,半点没有在原地等待失主来寻宠的打算:“我带你去吃竹子、竹笋。”他克制着有些激动起来的情绪,飞快地、轻轻地在熊猫崽的脑袋毛上呼撸了一把,被这种毛茸茸、暖塌塌的触感,搔得坚硬而棱角分明的心里都开始悄悄长出柔软的毛毛来。
阿飞带着熊猫崽扫荡完巴山的竹子、竹笋,回到江山醉的时候,更夫已敲了三声梆子。
三声梆响后,江山醉的楼顶传来了悠长的雁鸣,不多不少,也是三声。
早已赖在墨麒屋里的宫九,一边随口对试图偷懒的唐远道说了句“继续背你的心法”,一边扬袖一挥,以掌风推开了木窗。
唐怀天就第一个从木窗里钻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个唐门子弟,有男有女,皆罩着铁面具,大晚上看起来有些渗人。
唐远道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墨麒,期望对方能网开一面,让他今晚可以不要背心法,和师兄师姐们唠唠感情,没想到唐怀天刚一进窗,就对着唐远道冷笑起来了:“装模作样看什么书,我瞧你在唐家堡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认真呢?每天净知道往密室里钻,出了密室就知道偷我熊猫,招猫逗狗的,在这儿装什么老实读书人?”
墨麒原本看着徒弟,有些柔和的眼神顿时一凝:“……远道,是真的吗?”
难怪这么长时间回来,就这么一本剑法诀,连心法诀唐远道都背不出来!
唐远道干笑了几声,也不敢再继续赖在房间里妄想听八卦了,自觉地钻进书房去,开始闷头背书。
厢房里一下进了八个人,还好江山醉为墨麒准备这厢房的时候,是将一楼除了柜台以外的所有地方都囊括进了厢房里,甚至连大堂都直接没设,不然一下还容不下这么多人。
不仅如此,等小厮们手脚利索地又搬来了八把椅子后,巴山江山醉分楼又踏进了两位不速之客,也同样是冲着墨麒来的。
东方不败,和他的管事白小花。
唐怀天扬起脸,对着面前这个一看就满脸写满粗心的管事,露出了一个狐疑的眼神。
哪个大男人的名字会叫“白小花”?
白小花吭哧吭哧给东方教主搬来了一把椅子,很不负唐怀天所望的在放下椅子的时候一个趔趄,抱着椅子摔了个声势浩大,椅子还砸到了白小花腰上,顿时把白小花砸的满脸痛苦。
白小花摔下去的时候,分明是往东方不败的方向倒的。东方不败但凡有心,随手就能把这个莽撞鬼拉起来,然而直到椅子角也跟着一块儿砸到白小花肚子上时,东方不败都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甚至还移开了眼睛,满含欣赏的透过窗户看向巴山的夜空。
白小花摔得龇牙咧嘴,不仅撞了肚皮,看起来好像还平地崴了个脚,蠢得真的相当可以。唐怀天根本不能理解,按照东方不败往日在江湖武林中的行事,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成为他的管事的。
不,退一步问,这个白小花,是怎么在东方不败身边活到现在的?
白小花摔得实在是太惨了,墨麒看不过眼,上去扶起了他:“你还好吗?”
白小花跛着脚,坚强往外走:“我好,这椅子摔坏了,我给教主拿新的。”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地看了要往外走的白小花一眼:“既然被你摔坏了,那再拿新的还不是一样?罢了。”
东方不败挥挥手,让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酒楼小厮给他们搬来了两个板凳。
白小花深感不安,于是又开始折腾着想要泡茶,被东方不败眼含深意地一手摁下:“我们都还不想死。”
毫无用途的白小花,于是鹌鹑一样缩手缩脚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唐怀天再次以一种狐疑的眼神看了一眼白小花后,转身对墨麒道:“远道的任务,遇到了这种意外,按理来说一定是下这单的委托人隐瞒了信息。其实,在我们来到江山醉,与众位碰头之前,早已到了巴山。”
“我们按照那个委托人的信息去找了他,却发现那个地址是错的,那个屋子早已人去楼空,据说那屋主人已经死了不少年头了。也就是说,那个下单的委托人,定有问题。”
唐怀天皱着眉头:“先前下单的时候,那个委托人的说辞是无头镖师掠走了自己的亲人,他的亲人自上巴山山道后,足有半月未归,毫无音讯,定然是被那个无头镖师杀死了。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在巴山山道过路的无辜人,都被那个无头镖师掠走了,再无人见过他们。故而,他想要雇我们唐门的人杀了那个无头镖师,好报仇雪恨。”
宫九眯起眼睛:“我记得,唐门有一条规矩,非作奸犯科者不杀。你们收到了这个单子,难道就没有人来核实一下,这情况属不属实?倘若是假的,岂不是枉杀了好人?”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唐怀天面色慎重地道:“而恰巧的是,当时来查这个委托真实与否的,就是那个后来到巴山来访友,而后失踪的元字子弟。”
“我们按照委托人的线索去查时,不仅那房子是个无人空屋,就连‘李义’这个人,都没有在巴山存在过。这个地址,这个‘李义’,分明就是幕后之人伪造出来的骗局。”
“这幕后的人藏得很深,也很狡猾,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就连委托人的身份、故事,都很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的。甚至很有可能,就连这个委托人,都也只是他的一个棋子。李义的这条线索一断,我们就暂时没能再摸到幕后之人的马脚了。”
唐门的弟子各个都坐的很端正,像是一个又一个没有气息的冰冷金属人偶,铁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诡谲的光。
“所以,你们是不是认为,那位元字弟子,是因调查‘李义’而死的?”墨麒问。
唐怀天点头道:“至少可以肯定,他不会是因为无头镖师死的。那个无头镖师并不会武功,元和师弟不会死在不会武功的人手里。他的机关术和毒术在唐门里也是排的上号的,除非是遇上当真打不过的敌人,否则是不会轻易着了道的。”
“我觉得,元和师弟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段突然告假访友,还偏偏来的是巴山,应该是元和师弟后来发现了不对,又不确认自己的怀疑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才决定先来巴山查探,再行汇报。没想到他却在此途中出了意外,与唐门断了联系,所以不知这个委托有异的堡主才将这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任务,交给了远道。”
宫九眯了眯眼睛,凉凉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倘若被派来此地的人不是唐远道,恐怕唐怀侠还不会这么关心这个任务,那被派来做这个任务的那名弟子,恐怕就也要步上唐元和的后尘,直到他死后,你们才能察觉到问题。”
唐怀天顿了一下,倒是没对宫九的风凉话说什么。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直沉默着的阿飞摸了摸怀中熊猫的脑袋,心情有些沉郁。
他原本在辽宋边境将墨麒、宫九拦下之时,心里想的还只是解决鬼荆无命,再超度李寻欢的。结果没想到路越往下走,就越不受控,等意识过来时,自己竟是又陷入了一场新的阴谋。
而在这场阴谋之中,阿飞甚至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方势力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