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胭脂骨案09

唐怀侠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怀远……就是我的儿子。”

墨麒:“……”

墨道长心里敲了一声边鼓,“怀远”二字在他脑中徘徊半晌,自动分成了两个单字,而后又默默地在远字后补上了一个“游”。

唐怀侠最后给墨麒心中的震惊一锤定音道:“二位,我与远游已是这把年纪,什么也不求,只求能与现在一样,我便满足了。今天在这殿中所提之事,二位心知肚明,但万万不要出去同其他人说——至少在真相查明前不要。”

“当年我为了护远游周全,已经引起了几位长老的怀疑,若是他们得知这个秘密,定然会对远游不利,我……还望二位代为保密。”唐怀侠一揖到地。

墨麒的神情如遭五雷轰顶。

宫九同样也极为震惊,但他还是坚持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当年之事,唐元延可有牵扯?”

嘴巴全天下最严的唐家堡主开了第一个口,第二个口就更加顺溜了:“并无。……等等,若真要说的话,元延是当年守唐门密室的弟子,密室之乱时,便是他守班。”

唐怀侠的神色肃然起来:“二位,难道是怀疑元延吗?”

宫九冷哼了一声,没答话。心想:我不仅怀疑你们唐门大师兄,我还怀疑你儿子,你唐门长老,还有你呢。

墨麒道:“堡主,我还有一事相问。”

唐怀侠苦笑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尽管问罢。”

墨麒迟疑了片刻道:“您的孩子,唐怀远,是个怎样的人?”

唐怀远,这个已死之人。墨麒本不该多问,免得触及唐怀侠的伤处。可偏偏,姑苏地宫之行有他的存在,唐门密室也有他的存在。唐怀远定与密室之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怀侠的神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国师是怀疑我的孩子?!恕我提醒诸位,他已经死了,死在唐远行的手下。整个密室内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宫九打断唐怀侠,不耐道:“我们也没有说就是唐怀远的事情,只是地宫与密室都有他出现,我们总该问一问。”

“再者说了,什么叫整个密室没有人活下来?守着唐门密室的唐元延不是活下来了吗?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唐远行暴起杀了全密室的人,可却没有对就堵在密室门口的唐元延下手?”

唐怀侠怔然半晌:“可……他现在可是唐门大师兄啊。”

是弟子的楷模啊。若是这个时候,他将唐元延抓起来了,唐门众弟子会怎么想?

宫九不客气地道:“那唐怀远还是你的儿子呢。他还死了呢。怎么,他死不死,对你来说毫无关系?”

唐怀侠闻言,顿时怒目道:“世子怎可如此说话!”

宫九扯扯嘴角:“你爱的人可是唐远游,不是那个给你生下了唐怀远的女人。我早有听闻了,堡主夫人是因难产而死的,自她死后,你就再也没有娶妻了,唐怀远是你唯一的孩子。”

宫九冷冷道:“可谁能知道,你不再娶妻,到底是因为缅怀妻子,情深不寿。还是另有隐情?”

唐怀侠:“我——”

向来能言善道、八面玲珑的唐怀侠,居然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辩解的话来。

宫九冷然道:“你觉得,自己的父亲并不爱自己的母亲,唐怀远身为你的儿子,会看不出来吗?”

唐怀侠迟疑了:“他,他不会……”

墨麒沉吟了一会,对唐怀侠道:“堡主,您与唐怀远之间的关系如何?”

唐怀侠有些失魂落魄般的结结巴巴道:“我们……怀远他……”

宫九环臂抱胸:“看来是不怎么样。”

唐怀侠连连摇头道:“不,不会的。怀远他小的时候很乖的,只是……只是长大了,有主见了,叛逆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墨麒沉默了一会,伸手拉住了还想再问的宫九。

足够了,他们想要知道的已经明了了。

唐怀远定然是发觉了父亲的秘密。

没必要再逼唐怀侠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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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城,唐家市集门口。

唐门弟子硬邦邦地对黄老板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唐家地域,闲人免进。”

黄老板擦擦额头的汗,在门口又伸着脖子望了许久,才十分沮丧地转身走了几步,在离唐家市集最近的茶馆一屁股坐下了,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死死盯着市集门口。

茶馆小二奉了茶:“黄老板,您等谁呢?”

黄老板心里头发苦,一喝茶,更苦:“唉。唉!”

他连叹了两声气。

茶馆小二翻了个白眼,然后道:“黄老板,我也是看您是熟人,才提醒您的。你就把这纹银搁地上?到时候被人摸走了,可别管我们茶馆要。”

黄老板又擦了擦汗,唉声叹气道:“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还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茶馆小二一听,这是有故事啊!左右一看,反正也没什么客人,便仗着熟悉,贼兮兮地在黄老板旁边坐下了,凑近黄老板:“您说这话!您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黄老板便将先前黑袍道人给他家做法,他不仅把人赶出门,还一个铜板没给,谁料那黑袍道人居然真是国师的事儿跟茶馆小二说了,沮丧道:“谁能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啊!他手上还拿着一盒油辣辣的炒面呢——诶对,我那炒面你记得给我温着啊,万一国师出来了,可不能凉的给他。”

小二一脸震惊,半晌没说出话。

黄老板丧气地又灌了口茶,茶水还未吞下,一直盯着唐家市集的眼睛余光就扫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的黑袍道长的身影:“噗——”

小二被喷了一脸的茶水:“……”

黄老板忙不迭地站起身,一边紧张地手忙脚乱整理衣服,一边催促:“快……快,我的炒面!”

小二把炒面给他拿来,黄老板就抱着纹银箱子,揣着炒面,直奔唐家市集门口去了。

墨麒和宫九本还在低声讨论着唐家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行至门口,就听见远远的一个声音:“国师——国师大人——大人哪——”

黄老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被唐门弟子无情地拦住了:“国师,国师你还记得我吗?就,之前请您登府跳大神——不是,请您登府做法的那个?”

墨麒疑惑地望向面前微胖的中年男子,觉得眼熟。

黄老板忙把手里的纹银箱子放下了,把揣怀里那盒油辣辣的炒面恭敬地双手递上:“国师,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呃……特辣!特麻!我特地和炒面摊子老板说的,加了好多辣子,诶嘿嘿嘿嘿,呃,请国师享用。”

墨麒的记忆,瞬间被那碗麻到他舌头没有知觉的炒面唤醒了:“……”

宫九挑眉,看了看全是辣油的炒面盒子:“你喜欢吃辣子?喜欢麻?”

墨麒紧绷着脸,吐出了三个字:“……不喜欢。”

黄老板登时惊恐地缩回了手:“不不不不喜欢!?”他赶紧把炒面随手往旁边路过的一个叫花子手里一塞,飞快地弯腰抱起了纹银箱子,“那,这个,上次没有给您的……做法费,您看,够不够?不够再添,再添。”

宫九只觉好笑。他看了看黄老板点头哈腰,一脸惶恐,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被墨麒拉出去砍头的模样,望向墨麒调侃道:“做一次法可比你酿一坛酒要廉价多了。这么廉价的事,还是少做。”

墨麒无奈,警告地看了宫九一眼,意思让他见好就收。墨麒让一旁拦住黄老板的唐门弟子退开,和宫九走出了唐家市集,而后对黄老板道:“世间本无鬼怪之事,做法亦是无稽之谈。我只是为你家中老幼上香祈平安,不需要这些银子。”

黄老板抱着沉甸甸的纹银箱子,张着嘴,傻傻地“啊?”了一会:“那、呃,国师,你不会治我上次不敬之罪吧?”

墨麒:“……”

墨麒:“不会。”

黄老板松了口气:“嗨,那就好,吓死我了。”

墨麒心念一动:“对了,我有一事,想请问黄老板。”

黄老板心跳差点骤停:“您您您叫我黄才就行了,不不不不用叫我黄老板。您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麒看好像暂时是没法打消黄老板对他的恐惧了,只得无奈地放弃安抚他的打算,直奔主题地问道:“先前去府上时,听闻府中女眷曾说‘骨女’之事。现在你家中还会出现米缸中的米,或者水缸中的水变粉吗?”

上一次,墨麒问黄老板这个问题的时候,黄老板只当墨麒是想要来骗他钱财的大骗子,伸手就把墨麒推搡出门了,还骂了一顿。

可这次,墨麒再问这同样的问题,已经知悉了墨麒身份的黄老板,就不由地细思恐极了。

黄老板两腿直打哆嗦:“您您您问这话,是是是什么……难道这骨女不是谣言,是是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其实他们家里天天晚上都有骨女临门,拿他们的水和米做供奉,而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还每天晚上睡得呼呼的吗?!

这他妈得亏骨女拿的只是水和米,可谁也讲不定,她现在只要水和米,以后会不会也只要水和米啊!

那可是骨女,骨女!鬼啊!

要是骨女哪天心情不好了,突然想拿他们的脑浆和肠子可怎生是好?!

上次国师好心询问的时候,他还当国师是骗子,要骗钱!黄老板吓得满身冷汗,当场扇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