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对。
楚留香困惑地看向才坐下又站起来的墨麒:“道长,怎么了?”
墨麒仰头看向房梁:“你们可知,九公子在哪?”
暗卫探出个脑袋,摇摇头。
墨麒:“他离开前,最后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暗卫:“囚牢,见金陵押送来的犯人。”
楚留香原本端着茶的手一顿:“见犯人?”
见个犯人至于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吗?原本楚留香还以为宫九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才没有担心。但见犯人之后离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就是大大的有问题了!
胡铁花立即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囚牢看看!”
…………
满里的囚牢,条件比李家地牢还要差。具体表现在……满地乱窜的蟑螂。
牢房里关的都是曾经的世家家长,哪里呆过这么恐怖要命的地方,日子过的简直痛不欲生。墨麒等人把他们提出来,押到提审室之后,他们好些人的表情甚至是欣喜的。
至少没有虫子啊!
楚留香轻咳了一声:“先前,太平王世子是不是问过你们话?”
所有人几乎都是抢着开口,最后被墨麒点到单独来回答的人,恰好是河小公子的父亲:“是,是!世子问我,以前是不是去过金陵的春楼……”
“咦?世子也问了我这个!”
“怎么我也被问的这个?”
楚留香敲了敲桌子,压下嘈杂:“除了这个呢?他还有没有问别的问题?”
所有人齐齐摇头:“没了……”
“就问了这个……”
墨麒:“你们怎么回答的。”
河父:“我……嗨,我们这都什么年纪了,谁还没去过青楼呢……而且啊,金陵新开的青楼里真的很多美人儿的,是真的好看——”
河父兴奋地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自己可能只能去虫楼与蟑螂相伴,再也没法去青楼这样一个事实了。
墨麒:“糟了。醉春楼!”
墨麒大步跨出提审室。胡铁花匆忙跟上:“道长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凶手在醉春楼?”
墨麒边往外赶边道:“蓬山仙子想要大面积培育罂粟,需要银子,需要种子——”
“这些从何而来?”
…………
“——这些从何而来?”
醉春楼里。
宫九正侧卧在一张香喷喷的大红床铺上,姿态舒展,若是不看他身上缠绕着的银丝,倒是一副极其养眼的画面。
宫九:“想要查到你的踪迹,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光一个罂粟,便能追溯到源头了。事情其实很简单,抛去那些看似复杂的案情,想想看——你想要种植罂粟,这可不是个无本买卖。南海这个地方,气候潮湿,虫鸟害多,旱涝兴替,难以预料。想大面积地培育出罂粟——上好的罂粟,可是需要大把的银子,还有大把的罂粟种子的。这些银子、种子,从何而来?”
“让我想想看——东瀛。”宫九自问自答,倒是怡然自乐,“不过东瀛的皇帝也不可能给你那么多银子,够你用半年的,他最多和你做一锤子买卖,至于后续维系的银子,你还是要自己赚的。”
宫九的指尖缱绻地抚了抚身下的大红锦绣被:“如千鸟所说的,这世间什么来钱最快?什么消息路子最广?青楼。这是你唯一和那些有银子的人接触的最好、也是最方便的渠道——青楼,一个就算是日投万金也绝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销金窟,多么完美的选择?”
“可罂粟一年一熟,想要培育它可是一件长时间的活计,你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所以你不能亲自抛头露面——但有个位置,却能让你即便不用亲自抛头露面,也能获得所有的情报、掌握全部的银子。”
“——老鸨。”宫九毫无感情地勾了一下唇角,“这是老把戏了。”
粉色衣衫的女子从里间转了出来:“世子所言,句句在理。”
宫九看着画着黛眉、抿着朱彤口脂的美丽女子:“那可是句句属实?”
女人温婉地笑了:“自然也是句句属实的。”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
缠在宫九腰间的银丝骤然收紧,割裂了衣衫,慢慢勒紧,勒进皮肉里,渗出一丝血丝。
宫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了的裘衣:“姑娘真是热情。”
他在心里想的却是:幸好没有穿道长给我做的衣服——
女人温柔地笑着走到床边:“刚看到世子的时候,妾身本是打算用这银丝,给世子一个痛快的。不过……世子居然这么聪明,妾身倒是觉得这点痛快有些配不上世子爷了。”她的素手一翻,玉纤的掌心中便落入了一个小包,展开包纸,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还是让妾身带公子领略另一种‘极乐’吧——”
紧闭的雕花大门被人轰然踢开,然而在此之前,白色的粉末已然被女人洒进宫九口中了。
闯进大门的墨麒呼吸顿时一滞,心跳骤然停顿了几拍,在他大脑思考出来点什么东西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冲进了房间,一把抱起宫九的上半身,指尖刃落入掌心,两三下割掉了宫九身上的银丝,又匆忙忙摘下腰间的酒:“别咽——别咽——漱了口立刻吐出来!”
胡铁花的大惊声几乎和墨麒的声音一同响起:“——柳无眉!竟当真是柳无眉!”胡铁花下意识地啐了一句,“我这嘴怎么说什么什么灵!”
楚留香已经揉身上前了,和顶着两个黑窟窿眼的柳无眉缠斗起来。
宫九被墨麒紧紧抱着连漱了四次口,一整坛的一壶冬都被漱完了,墨麒还是不放心,又摘下了腰间最后一坛一壶春:“再漱。”
宫九推开酒,语调平静:“再漱也没用了,该吞进去的已经进去了,漱一百遍也没用。你的一壶冬能解罂粟的毒瘾吗?”
墨麒攥着宫九肩头的手简直像是要揉进宫九的骨头里:“不能。一壶冬什么都能解,但却解不开瘾……”
宫九的眼神开始恍惚起来,面上晕出一丝亢奋的粉色,愉悦的微笑渐渐勾了出来:“你得——好好改进你的酒了——”
楚、胡与柳无眉的打斗已经撞穿了数个房间了,估计这场打完,整个醉春楼是真得推倒重建了。不过醉春楼的主人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只是紧紧盯着已经开始上头的宫九。
殷红的血色顺着宫九雪白的颊,一路染红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墨麒一把握住宫九的手腕,将他固定住,免得发作时宫九会抵不住自残。心中被满满的、要被涨裂的酸楚感占据,除了懊悔自己晚到一步,便是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放低声音在宫九的耳边哄道:“没事,我在,我一直在。很快会过去的。”
宫九居然还有理智在这种情况下灵巧地将自己手腕挣脱出来,伸手一把拽向了墨麒身边垂落的银色尘尾,滚烫的指尖卷住了不放,一双眼睛漆星也似地亮了起来:“道长。”
宫九飞快地把拂尘从墨麒背后硬拽了下来,浑身抖着把浮沉银雪往墨麒手里塞。
墨麒手里是被塞进来的拂尘:“宫九,你……”
宫九一把拽住墨麒的衣领,狂乱地说:“抽我,快……用拂尘!”
凌厉的内力因为紊乱而自宫九体内暴动溢出,撕裂了他身上的衣服,皲裂了宫九身上的皮肤。
可那些伤口刚一见红,又很快在霸道的内功心法加持下极速愈合。像是一簇簇转瞬即逝、绽放在雪地上的红梅。
宫九:“快!”
宫九的眼神一时迷乱,一时清醒,手就算是痉挛着也紧紧攥着墨麒的衣领。
同时发作的自虐与药瘾同时交织在一起,不断冲击着宫九的神经,令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疯狂,内力亦是更加紊乱。
墨麒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被撞出了好几个大空洞的房间,一把横抱起了宫九,转身快步踏出房门。
好巧不巧,两病齐发。墨麒真怕宫九混乱的内力会令他筋脉寸断、爆体而亡,倒不如先安抚下其中一病。
两个青衣姑娘本一直害怕地瑟缩在门外,见到老板终于出来了,惶急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老板!”
“无妨,楼倒了重建便是。”墨麒匆匆道,“一楼没人的房间,带我去!”
两个姑娘连忙跌跌撞撞地带着墨麒下楼去了,寻了间无人又偏僻的房间,都不等她们开门,墨麒便抱着宫九踢开了房门,大步踏了进去。进门的瞬间,袍袖一甩,内力便吸住了门板,乒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两个姑娘在门外傻眼。
楼上,是两个侠士和她们的老鸨打斗的声音;面前门里,是种种令人羞涩的暧昧声。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地开始了误会:诶……诶?原来老板抱着的那个美男子,居然和老板是这种关系么?
“轰!”
醉春楼抖了三抖。是楚留香他们又撞破了一道墙。
两个姑娘听着面前屋内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又高了个调子的声音面面相觑:“…………”
这……这……看不出来啊。
原来越是外表看起来冷漠的人,其实内心越野的么?
楼顶的打斗声已然停止,过了一会,楚留香和胡铁花也灰头灰脑地匆忙赶下来了,站门外一听:“……”
原本焦急的心情顿变无语。
噫……这动静听着可不像罂粟毒发作?
嗯——九公子不是借机驴道长陪他那啥吧?
屋内,本被心急和担忧冲昏了头脑的墨麒也琢磨出来哪里不对了,伸手掐住宫九的脸颊,迫着他张开嘴,伸指一摸,果真从宫九口中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膜。
宫九还借机嘬了口墨麒的指尖。
墨麒拈着膜,搓了搓,是天蚕丝的料子:“……”
他面上的表情由眉头紧皱的担忧,慢慢变成了发现被骗的愠怒,接着又有几分好笑和难以置信:“你是故意的?”墨麒摁住了还想往他身上靠的宫九,晃了晃手中的天蚕丝特制成的薄膜,“你是故意的?你早就在算着今日了?还准备了这种东西?”
宫九软软地把手往墨麒腰上一搭,含糊道:“是吧。”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暧昧地掠过墨麒已经被他“不小心”扯散的三千青丝,勾起一缕缱绻地缠在修长好看的指尖上打转。
他以一种状似温顺地低伏着身体的姿势,仰头看向墨麒,眼角带着惊人的艳丽。
墨麒不仅无动于衷,反倒还直起了身子。
宫九暗示不成索性明示,扯了扯墨麒的头发,不满道:“继续?”
墨麒怒极反笑,久未出面的天绒丝下一秒就缠住了宫九的手脚,将他死死绑住,动弹不得:“继续?呵,九公子既然这么能耐,那便自己继续吧。”
墨麒无情地从宫九手中拽回了自己的头发,反手收起浮沉银雪,青丝披散着,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还弥漫着暧昧味道的房间。
门一开。
楚留香、胡铁花尬笑:“嘿嘿嘿……”
两个姑娘傻笑:“嘻嘻嘻……”
哦呦,头发都披散了哪。哦呦呦,衣服都扯乱了哪。
已经洗不干净风评的道长:“……”
宫九,真是个害人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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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回到将军府时,天已蒙蒙亮了。
展昭打着哈欠拽着睁不开眼的白玉堂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归府的墨麒等人。
展昭眼睛一瞪,立马就知道自己这是错过了重要剧情了,顿时有点后悔昨日自己为何休息的那么晚。
胡铁花和也来迎接他们的姬冰雁说昨晚的战况:“……真的是柳无眉,真是绝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就连老臭虫都觉得不可能的,居然真是柳无眉……”他先是难以置信地又反复念了几句,而后切入正题,说了一番他和楚留香如何击溃柳无眉的过程,“……柳无眉死了。尸体我和老臭虫也已经处理掉了,保证这回绝不会再让人有机会让她起死回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