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诶!”胡铁花没注意,一脚踩进了血水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还活着吗?”
楚留香踩到了几根硬硬的东西,挪开脚一看:“这地上哪来的铁钉?”
楚留香捻起细细的铁钉端详,这铁钉极细,与其说是“钉”,倒不如说是尾端带着钉帽的铁针。他抬起头,往四周墙壁、天顶上看了看,果真又瞧见了数枚这样的铁钉。
胡铁花:“看着像是暗器?”
楚留香移动了一下位置,根据铁钉扎入墙面的角度比划了一下:“这铁钉,是从李将军这位置射出去的,难道是他自己的暗器?”
可李将军一个人在这地窖里,发暗器做什么?难道是先前有敌人闯进来了?
墨麒已经管不上地上的血水会不会弄脏衣服了,蹲下身来将李光寒面朝上翻了过来。
李光寒看起来流的血多,其实伤的并不重。地上那些血不仅有他头部受击流下的,大部分是他自己在胳臂、腿上用铁钉剌出的几寸长的深口子流出来的。
好在忍受不住以头抢地,是在他已经耗费了好一番体力之后才做的,不然就照这个疯法,怕是一脑袋就能活活把自己给撞死了。
墨麒:“把老管家的穴解了吧,要替李将军擦洗、治疗,在地窖里不方便,来回还要打水、洗帕子、煎药……让他请仆役们来帮忙方便些。”
…………
老管家被宫九解开穴后,很快就踉跄着爬下地窖了。他显然也是第一次下这地窖,瞧见满地的血水,还有躺在墨麒怀里一动不动,满头、满身是血的李光寒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心里一凉,坐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没死,只是体力不支,昏迷了。”墨麒宽慰老管家道,“你可知这铁链的钥匙在何处?”
老管家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我都不知将军房内有这地窖……”
“先前见李将军时,他手上本就带着铁环,说不准这铁链是可以从铁环上摘下来的。”楚留香凑过来看,“看,果然如此!”
墨麒把李光寒的右手抬起一看,铁环和铁链的交界处,果真如楚留香所猜测的那般,并不是焊死的,而是以技巧复杂的机关勾连在一起。
“不然让小远道来试试……啊,这事儿,九公子已经和你讲过了吧?”胡铁花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又大嘴巴了,顿时战战兢兢地看了宫九一眼。
宫九悠闲地抱臂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胡铁花,倒是没说话。
胡铁花:“…………”
我怎么有种错觉,好像九公子现在心情挺好的……不能吧,出门之前他还气嘟嘟的呢。
墨麒点头:“说了。不必耽误时间。”
若不是李光寒现在急需治疗,胡铁花这建议倒还不错,恰好能看看唐远道掌握的机关之术如何。可现在李光寒还在失血,身上伤口又未处理,额头上的伤急需包扎,墨麒便干脆亲自上手了。
胡铁花傻眼地看着墨麒,从他那好像藏了一整个杂货铺的袖里掏出一根比针稍粗一点的、前端有尖头的铁棒,几下挑拨,就将那锁给吧嗒开了。
便是楚留香也有些惊讶。这样的锁,身为盗帅的楚留香自然也能对付得了,但手里的工具总归是要复杂精巧一些的,哪里会像墨麒一样,拿个铁棒就直接挑拨,这到底是怎么开的锁?
墨麒将戳进锁头的铁棒扒了出来,那铁棒却并不是原先的样子了,而是在周围冒出了许多细密的齿牙,恰好是能开着锁的钥匙模子。墨麒伸手在铁棒的末端一按,楚留香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铁棒周身的那些齿牙便立即缩了回去,竟是又变回了原本光秃秃的铁棒模样。
“这小东西倒是新奇。”楚留香饶有兴致地看了这看起来毫无奇特之处的铁棒一眼。
他也就是顺口一说,哪里想到墨麒居然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这根百用钥匙递进他手里了:“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麒毫不在意地垂下头,手一翻居然又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铁棒,继续解其他的几个铁环锁扣:“无妨。这东西不费材料,好做。”
就是费神点。不过相比较又费神又费材料的四季酒来说,这铁棒子就真的没什么了。
楚留香没再拒绝了。其实他并不需要这百用钥匙,也能撬得开这锁扣,只不过可能要多花费些时间而已。但既然能有这可以节省时间的工具,他又何必非要死倔着多费那个力气呢?
更何况——工具多一种总比少一种的好。万一他遇到什么需要争分夺秒的情况,这小铁棒很可能就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楚留香将道长这份情记在心里,嘴上却只是简短地道了句:“多谢。”
将来,他总能找到机会还道长这份情的。楚留香心里想。
……应该……能吧?
想想道长的能耐,楚留香突然又不确定了。
墨麒捉着李光寒的手腕,看了一眼那铁环,将铁棒收起,又翻手换了根细长的铁丝,以胡铁花看不明白的步骤用铁丝几下轻巧的勾挑,从黑漆漆的铁环内又倒出好些根和楚留香手中的铁钉一样的暗器来:“……这铁环里装着暗器,那些铁针确实是李将军发出来的。”
“李将军知晓自己发狂时四肢被困,若出现危险恐难对付,这铁环恐怕便是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而设计成暗器的。”墨麒将铁钉重新安了回去,以备李光寒下次再用,“只是,看李将军身上的伤势,他每次发狂时都会有自残的,这铁钉还没用到敌人身上,却先被李将军自己用来自残了。”
“……”胡铁花大张着的嘴巴,从墨麒解开李光寒手腕上的第一个铁环锁扣开始,就没合上过。直到墨麒都抱着已经解完锁链的李光寒起身了,才僵硬地扭过头,使劲捣捣楚留香,又指指墨麒,“……!”
那意思:墨道长居然还会机关之术!
楚留香给抱起李光寒出地窖的墨麒让开一条道,无奈地对胡铁花说:“这便能让你惊讶了?我与墨道长同行那段时间,不仅发现他会机关、岐黄、女红,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他亦是无一不通。古人言,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皆擅长之。”
“他连女红都会?!”胡铁花和楚留香走在人群最后头,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道长才是弱冠之龄,就已通晓如此之多?——哦,对了,他还会行舟摆渡、奇门遁甲!”
楚留香:“没错。旧时我与道长同行,几乎每办个案子就能多发现他的一个长处。我们现在知晓他会这些,便已经啧啧赞叹了,实际上他说不准还会的更多。”
胡铁花不由感慨:“满里城里流窜的那个凶手还敢自称‘蓬山仙人’,我看道长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的……”
走在二人前面的宫九,侧脸看了胡铁花一眼,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什么话都没说便转回头去,跟着前面的人出了地窖。
胡铁花被宫九看的一阵发毛,不敢再说出声了。
他偷偷靠近楚留香,传音入密了最后最重要的一句:“你瞧,他还能哄得了九公子。你说他是不是天上派下来镇这九公子的神仙?”
楚留香挑眉。
两个狐友相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同为红娘的谜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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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寒的伤比看起来要严重。
虽说他身上的伤都是些皮肉伤,随便养养就能好,要是狠得下心,墨麒也能替他用给自己还有楚、姬用的那种药水,但这都没什么大碍,麻烦的是他头上的伤。
外伤倒是都处理好了,不过李将军的问题肯定不出在外伤,而是在内伤。
他傻了。
李光寒坐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盯着被子,一动不动。他的头顶还裹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看起来头重脚轻的,样子更傻了。
夜晚摇摇晃晃的烛光照到他腰板挺得僵硬笔直的身体上,配上那被包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活像一只起尸的粽子。
“墨道长,墨大侠,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家将军啊!”老管家在外屋哭着哀求。
李光寒这次醒过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部受创的原因,整个人都呆呆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原本他的身体就已经极为消瘦了,这次元气大伤后,整个人的气色就更是颓败。如今坐在床上呆愣愣的模样,简直像个人形的傀儡,看得老管家当场就厥过去两回。
他这幅样子,姬冰雁来看了都没法再和他置气了,也说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也当尽绵薄之力。
“从外伤看,李将军不应当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恕我冒昧,”墨麒认真地看向老管家,“你家李将军,这段时间可曾食过什么药剂,能让人精神大振,甚至精神过度的那种?”
老管家本想一口否定,但看墨麒的眼神如此认真严肃,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了一会:“……当真没有,我家将军每天的精神……唉。”他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同道长你说实话了。”
“将军重伤的那晚,我因为一直没等到他回府,所以一直在府门外等候。当时都是深夜了,街上什么人都没有。我看到街转角地上,慢慢爬来一个人的时候,差点以为是鬼,可将军府边挂的灯笼,却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我家将军啊!”老管家的眼泪又垂下来了,“我冲过去想扶起他,却发现他身前的衣服还有皮肉,都因为这一路爬来的摩擦,弄得血肉模糊了。他手里攥着半张帕子,看到我以后,就说了句‘对不起’,就晕过去了。”
“半张帕子?”宫九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什么帕子?”
“应当是位姑娘的,上头还有些很淡的香味儿……不过放到现在,早就没了。”老管家擦擦眼泪,“我去给各位拿来看看。”
老管家大约是一直把那晚的事情记挂在心上,这帕子也是一直悉心保存着,不出片刻他便将那半张帕子取回来了,伸手就要递给墨麒。
递到一半,老管家才想起来,他分明应该将线索先递给太平王世子才对,伸出去的手忙又换了方向:“这……是我糊涂了,世子请看。”
空荡荡的一张帕子,除了估计是李光寒留下的血手印和泥沙以外,什么图案都没有。
宫九浑身上下的白衣都洁净得不染一丝灰尘,就连褶皱都是整整齐齐的,看到如此脏的帕子自然是嫌弃。他微微蹙起眉头,隔空以掌风将老管家的手往墨麒的方向一推:“以后直接把东西给他看。”
墨麒:“……”
他接过帕子展开:“你一直没洗?”
老管家点头:“我怕会有什么线索。将军醒来时就忘了这帕子了,我就把这帕子拿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去查,只能查出这帕子是东瀛的布料,其他的……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