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开始调查平安郡主,就被定南王带着五百狮虎卫,团团围在了驿馆。
虽然他一向对这位有七国第一战神之称的定南王多有景仰,期待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这位传奇人物,但绝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碰面。
定南王面色冰寒,声音蕴藏怒意。
“停止一切关于我的女儿的调查,否则,我不管你是谁,休怪本王和你不死不休!”
他心中一惊,深知定南王这是真的怒了,动了真格想杀他们。
但他想查的事,事关重大,还是硬撑了一句。
“王爷若心怀坦荡,心中不虚,哪里怕人查过往?看来有些事情,王爷心中有数。”
定南王冷笑:“你的激将法,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暖暖是我的女儿,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威胁,谁敢动她,将主意打到她头上,谁死!”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那种可怕的,经久沙场历练而来的金戈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直叫人不由自主颤栗。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他的随从战战兢兢道。
他沉默片刻,勒转马头,道:“回西楚。”
“定南王反应之激烈,出乎我的意料,现在还不是和定南王交恶的时候,关于平安郡主的一切调查,暂时搁置。”
……
※※※
这头,芷兰苑中,宝石面具男子和晏临走后,众人才掩上门片刻。
“咚咚咚——”
“怎么又有人?”众人不耐烦了,郡主还没醒过来,大家都急得嘴上冒泡了,哪来的心思应付这一茬一茬来的人。
开门一看,却是面带寒色的秦牧。
“秦牧,你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众人将秦牧让进来。
看着阿雀、阿药他们,秦牧脸色着实算不上好。
“郡主呢?”
众人沉默了一下,将谢锦宁的状况说了。
秦牧听到谢锦宁中毒,脸色骤变,差点就冲进去了,最终在听说谢锦宁已经没事了的时候,松了口气。
他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事,看向阿雀、阿药,冷冷道:“阿雀、阿药,你们瞒着郡主的事,我都知道了。”
阿雀、阿药脸色一变。
一众人中,狮虎卫十位统领脸色了然,其他人却一头雾水,纷纷问:“怎么了?”
“你们都是谢家军、南府军的年轻高层将领,就不奇怪,为什么王爷一次性抽调那么多将领,跟随郡主来大夏吗?这几乎可以影响到军中局势,你们想想,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做过?”
众将官一想,确实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前保护郡主,最多是抽调十二卫,可这次,却从南府军、谢家军、狮虎卫中,分别抽出了十位将领。
“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这就要问狮虎卫的几位统领了。”秦牧看着阿雀、阿药他们,脸色微冷。
“你们怎么敢这般欺瞒郡主?就不怕郡主发怒吗?”秦牧怒斥道。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们。
阿鹰、阿豹、阿药、阿狸、阿雀等十位狮虎卫统领脸色变得越发沉重,顶着众人目光的压力,沉默良久,才道:“我们怎么敢私自欺瞒郡主,一切都是王爷的命令,我们不得不从……”
众人一听,越发觉得不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狮虎卫一众沉默不语。
秦牧怒了。
“这个时候,你们还不说。真的为郡主好,为王爷好,就该告诉郡主,信任郡主能解决好一切。”
阿雀、阿药对视一眼,叹息道:“不是我们不想说,军令如山,我们即便是死,也不能违背王爷的命令……”
秦牧恨恨地咬牙,甩袖进了一边的厢房。
他之所以逼着阿雀、阿药说,是因为,他只打听到大胤出了巨变,但更具体的,关于定南王府的那部分,却不得而知。
阿雀、阿药知道的一定更多,他才想逼他们说出来,没想到他们如此守口如瓶。
秦牧焦急地在厢房中房中走来走去。
定南王为什么要把郡主支使来大夏,想也知道,定南王府一定面临一个巨大的坎。
阿雀、阿药他们不说,这叫他如何想办法应对?
和阿雀他们不一样,阿雀他们可以用性命保护谢锦宁,然而他们是定南王一手培养出来的,在谢锦宁和定南王之间,他们优先听定南王的命令。
然而秦牧的命,是谢锦宁救的,算是谢锦宁的嫡系,在他的心里,定南王与谢锦宁之间,谢锦宁排在前面。
到底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人可以帮郡主?
※※※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定南王在昌平关收到三道圣旨之后。
南疆昌平关的一众将士,注定彻夜不能成眠。
皇都接连传来的圣旨,一道急过一道,催促他们的元帅定南王进京面圣。
昌平关乃九边重镇,值此秋收时节,正是蛮夷频繁寇边的时候,守将轻易不得离关。
如今皇都那边却催命般地敦促他们的元帅进京,连临时代替定南王镇守昌平关的骠骑大将军都派来了,还带着尚方宝剑!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四个字——来者不善!
这圣旨,搞不好是催命来的!
定南王谢正卿和几位心腹在密室商量半宿,最后得出一致意见。
盛京有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爷万万不可回京,听闻这两年,皇上身体不好,京中奸臣当道,此去凶险难测。”青衣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极力谏言,乃是谢家军军师施绩。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扮劫匪杀了那狗屁的骠骑大将军,天高皇帝远,谁还能拿我们怎么样?薛括那王八蛋,这几天在兄弟们面前耀武扬威,还真拿自己当根蒜了!”眉毛粗浓,古铜肤色,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大汉横眉怒目,怒声道,一旁的桌子被他拍得哐当作响。此人乃定南王麾下一员虎将,悍匪出身,当上了四品虎威将军也脱不了一身匪气。
……
众人七嘴八舌,均是一个意思:盛京局势诡谲,去不得!
定南王却想起了白天宣旨的那位大太监,偷偷塞给自己的一封密信。
那竟然是一封皇帝亲笔的托孤信。
皇帝在信上说,自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查不出病因,药石无医,深觉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姬少白,希望定南王在他死后,照拂姬少白一二。
另外,如果可以,希望在死前,见定南王一面。
定南王将这封信翻来覆去读不下三遍。最终,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每段话的第三个字连起来,竟然是:正卿救朕!
这竟然是一封来自盛京至尊的求救信!
也许埋藏陷阱,然而皇帝陷入困境,恐怕也是真的。
在场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定南王将白天的密信以及其中的玄机对众人说了。
现场鸦雀无声。
“这……”
定南王缓缓道:“人生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皇上待我不薄,在皇上没有负我之前,我亦不会负皇上。如今皇上有难,我会尽到一个臣子的责任和忠心。盛京,非去不可。”
“可王爷,如果皇上的这封求救信是真的,那么盛京的局势,比我们料想的还要凶险。”众人急道。
“我意已决,明天一早,我会带三千精锐狮虎卫,出发去盛京。昌平关,就交给众位了。这是军令!”定南王道。
至于带着尚方宝剑来接管昌平关兵马的骠骑大将军薛括,他还没放在眼里,跳梁小丑罢了,他戍卫南疆十几年之久,薛括能取代他,他谢正卿三个字倒过来写。
他一手□□出来的昌平关众将士,会让薛括明白,什么叫“摆设”的。
军令如山!
这四个字,就让劝说的众人再也说不下去,个个神情如丧考妣。
定南王语气稍缓,道:“诸位不必担心,当年深陷大魏虎狼之窟,我们尚能带着三百精锐狮虎卫杀出重围,如今,我带三千精锐上盛京,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可是王爷,诡谲的权谋算计,比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让人防不胜防。”军师施绩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我知道。但,我谢正卿这一生做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如果我不去这一趟,我便不能做到问心无愧。”
“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众人再说不出劝说的话来,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且放心地把生死荣辱系于定南王一身,不就是因为,定南王是这样的定南王么?
定南王继续道:“我谢正卿可以为报君恩涉险,然而我的女儿,我万万不愿让她身边有一丝危险,在我去盛京期间,我会想办法让我的女儿暂时脱离这个漩涡,如果我此去盛京,有什么三长两短,谢家军,南府军,狮虎卫诸位统领,以后则听暖暖命令行事,还请诸位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我家暖暖一二。”
定南王说着,竟然躬身要朝大家作揖。
这一惊非同小可,现场顿时炸开了窝。
众人慌忙阻止定南王躬身,又纷纷跪伏在地,泣道:
“王爷不可,折煞我等也!”
“王爷如同我们再生父母,没有王爷,就没有我们的今日;郡主对我们亦是恩深义重,这些年如果没有郡主的妥善经营,年年用自己经营所得和封地产出补贴军资,昌平关的将士,断没有如今顿顿有肉、三冬不寒的好日子,更没有坚兵利甲来护我们在战场上少些不必要的牺牲,她还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年年为伤残将士发大笔抚恤金,抚养战死的将士遗孤,设立军属学堂让我们的子女免费进学。现今大胤军中,谁不羡慕我们南疆将士?”
“王爷去盛京,哪怕不嘱咐我们,我们也会听郡主的,把郡主的命令当王爷的命令一样遵循。”
……
定南王松了口气,暖暖这些年为一众将士做的,终究大家都记在心里。
如此,他也能够放心些了。
众人散去,定南王回到房间。
窗外“扑棱棱”的声音传来,一只雪白的信鸽在啄着窗户。
定南王打开窗户,是谢锦宁的飞鸽传书,告诉他云间城军粮被劫一事,处理的进展。
定南王面露欣慰。
“我家暖暖,就是能干!得女如此,三生有幸!”
之后,定南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安排女儿去到相对安全的大夏比较好。
该以什么借口呢?
白天撞着的那个眼睛像暖暖娘的少年,去的就是大夏方向。
定南王文武双全,在当将军之前,是当朝状元,提笔丹青不再话下。
很快就将晏澈的画像画了下来,又写下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给谢锦宁。
之所以不用信鸽,是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太过重要,不易用信鸽。
暖暖收到这封信,便会立刻启程去大夏,寻找“哥哥”。
而想要找到“哥哥”,非一年半载不可。
如此,她就安全了。
所谓的找“哥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把暖暖支到大夏去的借口。
至于暖暖真的会带回一位“哥哥”,定南王从未想过,也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
暖暖办事,一向很谨慎。
他在信中把谢家男子身上的蔷薇印记告诉了暖,到时候暖暖让手下人一验证,自然就知道,“哥哥”什么的,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