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面色变得不大好看。
他倒不是怀疑荀谌包藏坏心。毕竟荀谌平日十分低调,规规矩矩地处理普通文书,很少建言献策。对于己方军方等重要军机,更是几乎一无所知,就算当真存有异心,也使不了几个坏招。
真正让袁绍心情不妙的,是逢纪刚刚提到的另一个人——荀彧。
众人皆道曹操帐下的荀彧有多么多么能干,多么多么贤德,以独到的眼光与人脉为曹操拉了许许多多人才,各称其职……可没人知道,荀彧本该是他帐下的谋臣啊!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荀彧带领全族来冀州躲避灾祸,曾有投效袁绍之意。袁绍第一时间将荀彧奉为上宾,以礼相待,本以为拉拢之事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半个月后,荀彧跑了……跑了……
不但弃他而去,还去投奔了当时一无所有的曹操。
彼时的袁绍仿佛被当面扇了一耳光,心中甚恼,暗道荀彧弃明珠而奉鱼目,不知所谓。哪知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荀彧就辅佐曹操站稳了脚跟,与他望其项背。
从此,在暗恼自己失去一大人才的同时,袁绍也对“看起来不如荀彧那么优秀”的荀谌起了少许埋怨之心。
荀谌注意到袁绍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讥诮。
可他面上仍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理逢纪的诋毁。
荀谌不甚在意,郭图却对逢纪这番言论十分的不满。
他反唇相讥道:“胡言乱语。方才我向主公提议直攻曹操大本营,釜底抽薪,被你出言阻挠;如今荀军师与我意见相左,恳请主公以乌巢为重,你又以荀军师叔侄在曹营供职为由,出言讥讽,暗指他居心不良。你既反对我出兵攻打曹军主营的主张,又不赞同荀军师的守粮之策,那你准备如何?坐以待毙吗?”
之前为了排挤政/敌,一味地否定对方之言、有失考虑的逢纪顿时失语。但能在英才济济的袁营中脱颖而出,被委以军务重任,逢纪绝非蠢人。他立即道:
“非也。依我之见,宜折中行事,各派半数军马,一面袭击曹操大本营,一面援助乌巢,顺势牵制住曹操的主力。”
沮授、郭图、逢纪的提议,各有优劣。
但凡袁绍选择其中任一,曹军那方都会危机重重。
沮授见袁绍迟迟不答,知道他“见事迟”的毛病又犯了,急切道:
“曹操随时可能攻下乌巢,刻不容缓,还请主公速速决定!”
袁绍犹豫再三,最终道:“通知全军!全力进攻曹操大营!”
郭图还来不及眉飞色舞,又听袁绍补充了一句:“让蒋奇率领五万人去乌巢援助。”
郭图一愣。
五万人虽不算太多,但他提出的“釜底抽薪”之计贵在神速,少了这五万人,极有可能对攻城所需的时间造成影响。万一就差那一点时间差,曹军袭破乌巢回军救援,他们岂非两头皆失?
郭图张张嘴想要说话,可一想到因为坦然直言而被疏离的沮授,因为刚勇谏言而被关起来的田丰,他把满肚子的话吞了回去。
而早已与袁绍闹僵的沮授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内心的不认同:
“若主公欲采用逢军师之计,这五万人怕是远远不足。曹军英勇善战,又有强于我军的军械相辅,这五万兵马恐怕并不能成功阻拦曹军。倒不如多派些人马,一来可助乌巢守粮,二来亦能阻拦曹军,防止他们撤回大营,对我方攻城之军进行两端夹击。”
袁绍一听沮授又开始“忠言进谏”,心里烦得很。
若按照沮授的计策行事,纵使此战大胜,他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会进一步提高沮授的声望,与他压制沮授的愿望相悖。
可这场战役,本就是他袁绍占了主导优势。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己方军队实力远胜于敌方军队的前提下,计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左右都是得胜,何必拿来给沮授作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