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士者而言,“朝闻道,夕可死矣[1]”。能读完一本奥妙绝伦,别说前面只是个坑,就算是一块挖好的坟墓,他祢衡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而这一屋子的书,被崔颂千里迢迢、大费周章地搬来,又派许多部曲在此看守,可见其中每一册都是珍本,价值连城。如此珍贵之物,崔颂竟然让他任意翻阅?
祢衡因为珍贵文墨而发热飘散的大脑瞬间冷却了下来。
天降一块大饼是惊喜,天降一个小岛大的大饼就是惊吓了。
“我竟不知道,我身上有何物价值若此?”
“昔有千金买骨,未知我这一屋子古籍,能否买正平听我一言?”
祢衡冷笑不迭:“崔名士好大的手笔。”
崔颂正话反听,唇角弧度逐渐加深:“未在第一时间转头离去,看来是愿意‘姑且一听’了?”
“听了再走,亦不算迟。”
崔颂收起笑意:“正平与曹司空,究竟有何过节?”
“无他,看不惯尔。”
“因何看不惯?”
“赘阉遗丑,惺惺作态。”
“赘阉遗丑”四个字,乃讽刺曹操的出身,讽刺曹操的父亲是太监的养子。
“正平此言,说的可是真心话?”
“欺你何益?”
崔颂不曾着恼,反而朝祢衡并袖一揖:“能说出‘冠者,贵乎?屐者,贱乎?’的祢正平——若要说他拘泥于门户之见,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若非赘阉遗丑,如何能狠下心,枉杀英才边文礼(边让)?”
边文礼,单名让,兖州名士,于初平年间被当时身为兖州牧的曹操所杀。
边让的死,亦是陈宫等人背叛曹操、迎吕布入兖的导火索。
曹操杀边让一事,直至千年之后的后世,仍争议不绝。
然而一个人的优点与缺点是并存的,任凭他是千古难遇的雄才,还是予天下太平安康的明君,都不可能完美无缺,从未有过错误。
崔颂不会因为对曹操的敬佩而装饰他的劣行,给它加上莫须有的辩白加以美化。
“正平此回入世,可有投效明主,以正天下之意?”
“这是自然,若非如此,‘一瓢一剑归隐山林’岂不美哉,何必在这污浊的人世,每日看着一群无能的棒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