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将身子往前,接道:“倒不如留下他。伯喈既然称他‘大才’,那他就是有大才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可以尽释前嫌。怕只怕,他心有异心,不肯效忠于我。”
“仲颖何出此言?”
“试想,他所献的策论如此精湛,看问题看得如此透彻,一定是个胸有沟壑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策论的禁忌,不知道这些策论不宜马上施行?”
“这……”
“他却什么也不说,任我按策论上的内容颁行朝/政,以致朝廷大乱。这份策言,我足足颁行了五日。哪怕他一时半会忘了提点,见到朝中异变,也该再次献书,让我停止变/革。可这五日以来,他只安静如鸡地缩着,不置一言。莫非,是故意为之,好叫我得罪士族?”董卓越说越气,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相了,“此人贼心可诛,我如何能留!”
蔡邕停下捋胡子的手,眉头拧成一线:“你之猜测,也有几分道理……”他略微沉吟,“不过,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不如把那江士子叫来,当面对质。这样,仲颖要杀他,也师出有名,不会落人口舌。”
董卓应诺。趁着近侍去找人的功夫,他又询问蔡邕:
“那刘曜,我又该如何解决?”
忽听董卓提了个不相干的名字,蔡邕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刘子明怎了?”
“我欲杀之……”
蔡邕差点被董卓惊得心脏骤停:“又杀?且等等,刘子明做错了什么事?怎的引起了你的杀心?”
“那江遵是刘曜的幕宾,我怕他图谋不轨……”
“此事未有确凿证据,怎能轻易下结论?况且,那刘曜可是宗室,是刘家的人。你鸩杀少帝,已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如今若再妄杀刘曜,岂非又要落人口舌?”
董卓毫不在意:“酸儒之辞,何须畏惧。”
“你你你——”蔡邕气得直瞪他,手抬至半空,摔袖就走,“如此说来,我在你的眼中也是酸儒了?好好好,我这酸儒马上就走,绝不碍你董太师之眼。”
董卓连忙去拦,又是认错,又是好言相劝。好话说尽,蔡邕才转身回返,叹道。
“仲颖若想匡扶社稷,必得顾惜名声。凡事三思而后行,师出有名才行。”
董卓面上称是,心中不以为然。
蔡邕看在眼中,更是慨然无奈。
就在这时,吕布掀帘而入,丢下一个布囊。
“义父,我将刘曜那厮的狗头给你取来了。”
带血的布囊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蔡邕的脚边。
吕布这才注意到房内还有一个蔡邕,放下长戟,抱拳招呼:
“蔡中郎,别来无恙。”
蔡邕差点没厥过气去。他觉得自己“有”恙,特别,极其,非常的“有”恙。
“你……你……”
他先是颤巍巍地指了指吕布,接着又转过方向,颤巍巍地指向董卓。
董卓有些尴尬,吕布则是一脸莫名。
蔡邕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董卓不要乱杀刘曜,前脚刚说服,后脚吕布就把那刘曜的头带进来,丢在他的旁边。
他“你”了半天,接不出半个字,最终用力甩手,囊括千言万语地“哎呀”了一声,跪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社稷休矣,社稷休矣!”
董卓见蔡邕如此作态,暗道此事莫非真的不妥?便抬头拿那铜铃般的眼珠子瞪吕布:
“逆子,看你做的好事!”
吕布真的委屈得不行。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啊?做错了什么了?不是董卓说要“将那刘曜碎尸万段”,他才抱着为董卓分忧解难的心思去杀刘曜的吗?他办事效率如此之高,怎么头取来了,董卓非但不嘉奖他,还又责骂了他一顿?
吕布沉默地挨着责骂,蔡邕仍在唉声叹气。
董卓想起之前正是吕布对他说刘曜“其心可诛”,他才对刘曜起了杀心,对吕布的责怪又不免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