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完全不知道他心中“刚刚好”的玉杯有什么寓意,他在一处碎石中找到自己的佩剑,拿了回去,又将晾好的开水搬了过来,拖来一口大锅,把点燃的木炭丢了进去,权当灶用。
深秋夜晚的洞穴就算没风也十分的冷,两人虽年轻力壮阳气足,也架不住洞中的湿冷,何况又都是伤患,不得不多注意些。
崔颂在那堆器具中翻找了一会儿,寻着记忆找到一只暖炉,把暖炉一起带回去。
有灶又有暖炉,总算驱走了少许寒意。当崔颂抱着一叠充当被子用的布料回去的时候,郭嘉正拿着一把匕首,把处理好的肉干削成小片。
崔颂看了一眼,只见那匕首刀刃锋利,削铁如泥,刀身上无多余的刻纹,仅在刀柄上雕有繁复的纹饰。
他在翻找箱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柄匕首,想来这是郭嘉自己的东西。
等郭嘉削好一小碟,崔颂接过碟子,放到甑锅上蒸。
蒸好的肉干总算没那么硬,两人食不知味地填了点肚子,略收拾了下,围着炭火取暖。
两人还未酝酿出睡意,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崔颂想起白日的事,捉到几个疑点,问道:“追着我到山洞外的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似乎对汉人很有敌意……还把汉人叫做秦人?”
崔颂实在叫不出某个具有侮辱性的称呼。
郭嘉一顿,从旁边取过一块拿来固火的木板,用匕首信手雕刻:“秦合六国,自此‘秦人’之名遍乎天下。自高祖以来,上下皆以‘汉人’自称。然则一些外族仍习惯‘秦人’这一称呼,山高水远,不曾易辙。此山就有一族,自称武威匈奴族,与北匈奴郅支同出一系,见汉人便杀……”郭嘉停手,“他们,就喜欢称汉人为‘秦人’、‘秦彘’。”
崔颂低声道:“我们遇上的,就是这一族的人?”
“应当是。”郭嘉放下匕首,将木板递给崔颂,“这是附近的地形图,好好记一下。”
崔颂接过木板,瞠目结舌。
单论技法而言,这与最精致的堪舆图也不差什么了。
崔颂顺势将话题转到地图上,不再提那些人的事。
虽然这一回郭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得出郭嘉对那些人的排斥……不是单纯的反感,而是更加激烈的情绪。
因而尽管有些疑惑,崔颂还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由于最初醒来的时候动作太大,让右手手肘伤上加伤,疼出一身冷汗,刚刚忙前忙后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静下来,汗水蒸发,凭白多了几分寒意。
在这股寒意之下,崔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郭嘉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又被他的一个喷嚏打断。
郭嘉往灶中添了把火,朝他招手:“坐近点。”
崔颂拿绮罗蹭了把脸,慢慢挪了过去。
还没坐稳,郭嘉就拿布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裹成粽子。
崔颂:……
郭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将旁边放了炭火的暖炉往他怀里一塞。
“不至于吧……”
“防微杜渐,忧在未萌[1]。”郭嘉又给他裹了一圈,“还不知要在此地滞留多久,万一生病,不过白白受罪。”
崔颂艰难地从“蚕蛹”中挣出手,也抓起一团布料往郭嘉身上一套,正好蒙上他的头:“郭兄言之有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所有的布料缠成一团,好似大打出手过一般。
经历一天的逃亡,此刻松懈下来,浓厚的睡意涌上意识。
崔颂裹着“薄被”,靠着身后的山壁沉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他往热源的方向挪了挪,挨上一个软软的抱垫,毫不犹豫地将头压了过去。
被当做抱垫的郭嘉无奈地放下拨火用的钳子,把某人往地上滑的脑袋扶正,稳稳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抓住滑落的“被子”,避开某人受伤的手,一点点地掖好。
一夜无梦。
当崔颂被尿意憋醒,迷糊地睁眼,他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不太硬也不太软的枕头上,同时,他的头顶压着某个重物,令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