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上)

容决扫了眼那摊子,带薛嘉禾从人流里穿出去,边道,“买一文钱份就够了。”

刚吃完晚饭才没多久,一会儿还有烤鸡,薛嘉禾这肚子里能吃下多少东西,容决比她自己还清楚。

薛嘉禾也没反驳,她跟着容决到了摊子旁,安心地等着容决掏钱取来一份还略显烫手的炒木薯,左右一看,干脆地把手炉塞给了容决,才直接用手拿了一块切成三角形的炒木薯片放进了嘴里。

本就不需要手炉这等暖体之物的容决猛地接了个跟小太阳似的手炉:“……”

“人太多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薛嘉禾理直气壮道。

容决拿她没办法,目光沿着河道找到个巡逻的官兵,招手将对方叫了过来。

容决这面孔在汴京城其实不少人见过——光是他每每打完仗回来,老百姓们也眼熟了他。

可眼熟的是穿着盔甲、满身冷意的容决。

穿着一身便服、甚至面色还柔和许多的容决,便只有有点见识的朝中官员们才认得出来了。

比如见到容决抬手便带人飞快赶来的这个小队长便是此流之一。

他赶到容决面前,张嘴就要请安,被容决制止,接着就被交付了个精致的手炉。

“送回我府去。”容决令道。

薛嘉禾在旁笑出了声。

小队长不自觉地朝薛嘉禾看了眼,神情顿时更为严肃起来,“见过——”

“行了,人这么多,可别叫我。”薛嘉禾摆摆手,“手炉便麻烦哪位小哥跑上一趟?”

“在下亲自护送!”小队长挺起了胸膛。

薛嘉禾:“……”她无奈道,“一个手炉而已,用不着‘护送’,你执勤完了再找个顺路的人捎回去就成。”

见这小队长连着他身后的兵都紧张得不行,薛嘉禾也不难为他们,招手叫了容决便一道离开。

小队长长舒了口气,双手捧着手炉偷偷朝两人背影看去,心道,摄政王和长公主也会出来逛灯会啊……

——这过于接地气的行为无论是和有战神之名的容决,还是和艳冠汴京的薛嘉禾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两人看着都不是平日里的模样。

见过演武场的容决、又在宫中执勤时见过贵气逼人的薛嘉禾,小队长刚才恍然间差点没敢认那两个人。

他们这会儿看起来简直跟寻常人家的夫妻差不多。

……就是两人都长得太过好看了点儿,这点不太寻常。

一文钱的炒木薯被薛嘉禾飞快吃完,只意思意思地往容决嘴里塞了一小块让他尝尝味道。

等靠近张记的摊位时,那熟悉的香味一下子钻进了薛嘉禾的鼻子里,立刻叫她抬了眼向前张望。

“快到了,”容决道,“鼻子是你灵。”

薛嘉禾瞅了容决一眼,心道这人总不至于还能跟烤鸡吃醋吧?

好在容决飞醋吃遍汴京,那好歹也都是跟人吃的。

他几乎像是已经探过路似的将薛嘉禾带到了张记的摊位上,张记老板一眼望过来便将二人认出,立刻熟稔地上前道,“二位贵人来了!还是老样子?”

薛嘉禾去张记的次数手脚都算上也数不过来,含笑朝老板点了个头,“就按着老样子上一份吧。”

容决将她按到桌旁坐下,又对老板吩咐道,“分成两份,一份包起来。”

“好嘞!”

张记总共就两张桌子,薛嘉禾和容决来时好巧不巧就空着一张。

薛嘉禾将花灯小心地放到桌上,盯着看了两眼,道,“哪儿买的?扎灯的手艺糙了些,独特倒是独特。”

她这么随口一问,谁知道容决却没应答,等了片刻的薛嘉禾不由得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

容决正抿唇看着花灯,像是思考怎么开口似的。

薛嘉禾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灯是你亲手做的?”

“……”容决终于将视线移向她,“手艺糙了些?”

薛嘉禾一点儿也不怕他地笑,“你瞧这儿都皱在一起了。”她说罢,又伸手十分温柔地抚了抚刺猬尖尖的鼻子,在容决恼羞成怒之前道,“我要把这灯带回去珍藏起来。”

容决脸色好了两分。

“明年可要做个比今年更好看的。”薛嘉禾又道。

容决唔了一声,探手捏了捏薛嘉禾落在花灯上的手指。

驾轻就熟地将摄政王安抚住,薛嘉禾在等待烤鸡上桌的期间悠然地看了看四周,“容决,那儿有个卖糖葫芦的,我想吃里头是甜杏的那种。”

容决看了眼,“这里吃完了再去买。”

“先买了再说。”薛嘉禾很坚持,“你看他是扛着东西进来的,兴许一会儿就被官兵赶走了呢。”

容决无法,起身时叮嘱,“不要乱跑。”

薛嘉禾朝他挤了挤眼睛:烤鸡还没吃着呢怎么可能跑!

容决不太放心她一个人,打算尽快买了糖葫芦便立刻赶回去。

虽说薛嘉禾这么大的人了,但大约是她曾经从容决身边跑过一次的原因,四五年过去,容决也仍旧有点耿耿于怀。

薛嘉禾才不知道容决到如今还将旧账记得牢牢的,她又摆弄了片刻花灯,而后悄悄在桌子底下揉了揉自己微微酸痛的小腿。

——她还不知道自己单独一人坐在这灯会里有多引人注目。

一群少年人在不远处已看了她许久,你推我搡地最后才有个人憋红了脸冲到张记摊子前。

薛嘉禾正是心情好的时候,抬了眼好心问道,“什么事?”

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对方就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位姑娘,今日若是一人来灯会,可、可否与在、在下同行?”少年结结巴巴地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