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伤心。”夏琛笨拙地安慰,推己及人,少年时的夏琛确实曾经为他爸爸的态度伤心过,“这样的家人不值得你伤心,你自己好好的,你过得越不好,他们越开心,所以你一定要对自己好。”
子笺惊讶地挑眉,前世他背负太多,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想到小花妖傻乎乎的,竟然这么透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也不对,这种人类间的人情世故,小花妖再聪明从哪儿晓得?难不成他也有父母兄弟?这太可笑了。
子笺笑意收敛,再看面前的白山茶已经带上几分探究,看来他的小花妖,秘密还不少。
“那个,我就随便说说。”夏琛一时激动说秃噜嘴,说完没听见对面有回复,惊觉自己好像话有点儿多。
“我觉得元宝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元宝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子笺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夏琛却惊起一身冷汗。
“我、我听别的花讲的。”夏琛已经完全忘了,他只要把喇叭花毁掉,跟子笺的联系就会彻底断开,反而绞尽脑汁的思考说辞,扮演他的小花妖。
“牡丹花啊,她原来是大户人家养的,见多识广。还有狗尾巴花,他到处听八卦。铜钱草会讲话本,给我讲了好多,以后我讲给你听你就明白了。”夏琛编得有模有样,子笺这样生理有缺陷又缺爱的小孩最容易走偏,他以后多给他讲一些励志鸡汤,希望这个有缘分的小孩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儿吧。
夏琛边说边回忆起前世听过哪些身残志坚的名人,结果首先想到的是二泉映月......稍微窘了一下,正要继续忽悠,却发现喇叭花上的红色正渐渐褪去。
没能量了?
想起子笺看不见,若是对着花说话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一定会很伤心,夏琛连忙道:“子笺,我没灵力了,要休息一段时间,你想跟我说话,就摸一摸我的花瓣,若是我醒了,就会回应你的。”
这是他使用喇叭花后得到的方法,摩挲花瓣就相当于拨号,第一次连接因为没绑定,子笺那边直接就连通了。绑定之后,不管哪边拨号,只要能量充足,另一边的花就会发光,再摸一摸花瓣,就相当于接电话了,然后花瓣就会变色,变回去的时候就意味着能量用尽。
至于能量,花嘛,晒晒太阳就行了。从功能上讲,喇叭花作为电话,除了随机绑定和只能单线通话这两点比较坑之外,其他方面还是非常优秀的。
因为子笺眼盲,就算他摩挲花瓣拨号过去,那边的花发光子笺也看不见,夏琛干脆就没提,直接让子笺找他,免得子笺伤心。
小院这边,山茶突然再次变红,子笺也惊了一下,不等他做出应对,小花妖就噼里啪啦扔过来一堆话,等白色山茶完全变红,他再说什么,就一点儿回应都没有了。
子笺试着摩挲了一下花瓣,红山茶发出微弱的光,很快又暗了下去。
“灵力吗?”子笺看着好似黯淡了几分的山茶花,喃喃自语:“花妖该吃什么呢?”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子笺依旧站在山茶花前,小花妖说了一堆不知道真假的话,虽然不知道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小花妖话语里的关切却是真真切切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情绪,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之后又不人不鬼的存在了十多年。
是的,他死过一次,若是别人遇见花妖,定会惊讶不已,子笺却毫不惊奇,毕竟再奇的事他都已经遇见过了,明明他已经活过一世,却又重新来过,回到了他十二岁这年。
子笺姓温名束,字子笺,帝京豪族定国公府国公爷的嫡长子,生母是平乐侯林家大房的小姐。
他幼年丧母,转年母亲的堂妹便被抬进定国公府,成了他的继母,再一年,生下定国公府嫡次子温卓。
前世,这时候的温束正卧病在床,只因他在庶兄温博欺负温卓时上前劝阻,被推入湖中,受寒起了高热。
继母将消息传回平乐侯府,大舅上门替他撑腰,他尚在病中,就被父亲定国公温海叫起来,要他跟大舅说不过是兄弟玩闹,并不生温博的气。
温束虽是定国公嫡长子,但在府中过得并不如意,他生母死得早,继母对他嘘寒问暖溺爱有加从不训斥。温束早慧,自然能发现她对自己和对温卓的不同,但仍对她心怀尊敬,对温卓也多有照看。
至于他父亲,温海从不喜欢温束这个嫡长子,早年他还未继承爵位时,对帝京名伶嫣娘一见倾心,为了这个风尘女子,差点被老国公打断腿。
后来娶了林府小姐也不曾安生,背着温束母亲将嫣娘安置在外头,温束出生时,温博已经三岁了。温海甚至想把温博寄在温束母亲名下,顶去温束嫡长子的身份。
好在老国公还未糊涂,行了家法将温海胖揍一顿,之后直接将温束以嫡长子的身份上了族谱。
老国公死后,温海继承爵位,虽不至于下手戕害,但对温束多有冷待,动则训斥,对温博这个庶长子反而捧上了天。
温束年幼,虽天资聪颖,但背无倚靠,不出大事也不好让外家事事替他出头,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前世,温束压抑着愤怒与失望,听话的做一个乖儿子,他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应该友爱手足,聆听长辈教诲。
就连来为他讨公道的大舅,在跟他父亲私下谈过之后,也告诉他,他是平乐侯的外孙,这府中小辈,谁也越不过他去,等他继承了定国公爵位,若是嫌那些庶子碍眼,随便给些银钱便能打发了。
温束磕磕绊绊长大,越是年长,温海对他越是苛刻,温博数次暗害他,温海都视而不见,温束只能自找出路。
十五岁,温束拜大儒方厚学为师,游学三年,十八方归。回府不到一月,身边接连出事,奶兄折柳就是那时候被害死的。
折柳死后,温束知道定国公府已经彻底容不下他,温海虽耽于酒色,但身体康健,只要他活着,自己就没法替折柳报仇。
温束设计让温博摔断了一条腿,不等温海发作,一人一马去了边疆,马革裹尸刀口舔血,跟以前不太对付的少将军傅瞻倒成了莫逆之交。
熙元七年,温束二十岁,加冠礼在边疆由大将军傅屹山为其主持。
熙元九年,温海一月三封家书,急召温束回京。温束回京后方知,原来是温博的长子得了急症,需要一株千年老参入药。百年人参易得,千年却难寻,别家便是有,也是留着保命,怎会借给他人。
温海叫温束回京,不过是因为他娘的嫁妆里便有一株千年老参。他娘死后,继母入门,为表明态度,叫来娘家人做见证,又有温束母亲留下的几个老仆旁观,对着嫁妆单子封了库房,钥匙给了温束的奶嬷嬷。
温束十五岁离家,将他娘的嫁妆也转移了出去,温海贪花好色品性凉薄,但自幼锦衣玉食,对钱财并不看重,当初不过冷眼旁观,嗤笑温束无大家气象。
这时须求到温束头上,也没个好脸,竟拿温博那条瘸腿说事,话里话外都是温束亏欠温博,应尽力弥补,简直恨不得让温束赶紧拿命来偿。
温束自然不肯,温海大怒,扬言要将温束赶出定国公府。可惜还没等他动手,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许多新埋的尸体从棺中爬出,循着人气往城中聚集,守城的兵丁听见动静前去查看,被咬伤抓伤后尸变。
帝京城墙高大,守城的队率在发现不对后,机敏应对,隔离了尸变的兵丁,这才靠城墙挡住外来的行尸。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帝京内就安全了,一部分百姓突然昏厥,不久后便也成了行尸。
这种初初变异的行尸,后来被划为最低级的紫僵,只因它们刚尸变时,浑身紫黑发胀,虽然力大且不惧刀剑不知疼痛,但行动迟缓畏惧阳光,能克制它们的物品也很多,只要注意不被抓伤咬伤,消灭它们并不困难,就算普通百姓也能对付。
然而这个不困难也是相对经历了几年末日,已经有了经验的百姓来说。在尸变那日,整个帝京陷入一片混乱,许多百姓都是惨遭亲人毒手,家中一人尸变,基本全家难有幸存者。
其实紫僵的尸毒是可以解的,但是在最初,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被抓伤咬伤后只能等着尸变。
那日,整个帝京宛如一片人间地狱,许多高门大户都遭了难,死了许多人。
定国公府中,温博的长子,那个病中的小孩突然尸变,咬伤了看护的奶嬷嬷和丫鬟,等温束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小院已经挤了二十多个尸变或者感染尸毒的丫鬟小厮。而温博正躲在家丁身后,还在不停让人往里冲,要让人把他儿子抱出来。
填进去几十条人命后,再没人肯进去,温博不依不饶抽刀随意挥砍发泄情绪,逼得他身前的家丁左右奔逃躲避,结果让院中的行尸冲了出来,又咬伤数人。
温束见情况紧急,令随他回京的一行士兵收束家丁,带人将冲出院中的行尸杀死,又一把火烧了挤满行尸的小院。
之后,温束带领手下和家丁们,清理了府中其他行尸,紧锁府门。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日尸变,定国公府中主子们几乎没什么死伤,只有温博死了一个儿子,温海新纳的一个小妾被尸变的丫鬟抓伤。
天亮后,温束派人打探消息,发现帝京一夜变天,皇宫里的消息尚不可知,巷道阴影下处处可见身材臃肿面目狰狞的行尸。
有人试图出城,却发现连城门外的阴影下也到处都是行尸。
与此同时,极少部分人发现自己有了特殊能力,比如城中医馆一个大夫,不用药不用针便能给人疗伤治病,可惜这大夫没活多久,便死于别人的争抢。
比如温束自己,他的五感有了极大提升,能听到看到很远地方的动静,打斗时敌方的动作会在他眼中变慢,轻易便能应对。
但这种状态并不持久,起初用不到一刻钟,温束便会感觉到头晕眼花难以为继。
而温束带领手下士兵结阵时,隐约感觉他们的战斗力有所提升,力气体力都有小幅度的增加,这大概是老天爷给人类的活路。
第三日,人数少了一半的禁卫军出动,紧闭城门,趁着白日清理行尸。但收效甚微,帝京太大了,每一片阴影下每一间屋子里都有可能藏着行尸,每日都有百姓染上尸毒变为新的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