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临到五月初九,严阁老突然身体不适,传话叫谢沉另请高明。
谢沉听了口信脸色发黑,又不好发作,只能再想想还有何人可以做这个宾者。
赞者且不必多管,宾者却要顶顶讲究。姜煜流着一半谢家的血,便不能将就了。
时间这么紧,谢沉可谓焦头烂额。
没想到转机毫无预兆地到来。
姜煜冠礼上的宾者,是申首辅。
不仅如此,申首辅在祝词之外,隐隐透露了要收姜煜为徒的意思。
这叫当日到场的众人惊掉下巴。
申首辅早年也曾收过学生,但学生出师之后却成了宠臣而非纯臣,连严阁老都评价他聪敏有余而风骨不足,申老发现学生巧言令色的一面后也骂过几回,后来便不管了。
最后那学生在一次伴驾中意外去世,而申老却再没有收过学生。
教不严,师之惰。学生的错处,也会平摊到老师身上。人人都道申老收徒的要求会极高极严,后来申老年纪渐长,人们便没有再想过申老收徒了。
姜煜的确优秀又亮眼,但申老收他为徒仍叫人瞠目结舌。
这日宁姒随父母一道来了将军府。
宁大学士与申老说话时,宁姒就在后头瞧。申首辅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老人家,大概因为操劳过多,头发已经全白了,双眼倒是有神,说话时眼里有从容的笑意。
宁姒知道他是大人物,由他来做这个加冠的宾者,宁姒为姜煜高兴。
加冠席置于四方亭内,四下宾客列席。
这是姜煜的大日子,但他看上去并不紧张。游刃有余从容淡定的模样让这个即将成年的少年郎更显出众。
他换了三身衣裳,幅巾配玄色深衣,儒巾配墨蓝色襕衫,乌纱帽配朱红色翰林官服。
宁姒最为喜欢他穿深衣的模样,因为平日里少见他这般穿着。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显得正式又端庄,却更觉迷人了。深黑面料、广袖交领,衣摆垂至鞋面,腰带系上后便显腰细腿长,加上敛起笑意的神情,越发清俊肃穆。
真好,这天过后,阿煜哥哥是个大人了。
宁姒暗暗想,只要三年,再等三年,她也会是个大人。
她及笄时姜煜二十三,那时成亲虽然在头婚中算晚的,却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宁姒的梦继续做着,哪怕目前看似遥不可及。
冠礼过后,姜煜可谓名声大噪,比月前夺了状元还要轰动。
毕竟状元每三年都有一个,而申老的学生却更为稀有。
就连姜煜本人都惊讶不已,申老却笑着说,“其实在逸风与我说到你之前,我就关注你了。你或许不知,我与顾西楼也有几分交情。”
姜煜恍然。
“顾西楼最是怕麻烦的人,却在临终之前选了你同行,想必你自有过人之处,且品行不必考校。”申老说到这里,终是叹了声气,眼神伤感,想来他们二人之间不止他口中的“几分交情”。
“年前接到消息,顾西楼已经去了。离京前都不与人好生告别,才学如此精妙,性情却这般孤僻罢了,各有活法。”
姜煜想起他临行前郑重对顾老夫子行大礼,谢他一年来潜移默化的教诲,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
而眼前这位老首辅,也是老态尽显,又一片仁心,与顾老夫子有些相类。
申老拍了拍姜煜的肩膀,“如何,要不要拜我为师先说好,我年纪大了,离致仕不远,以后在朝堂上能帮到你的不多,只能教你做官、做人,其余的全看你。”
“已经足够了,姜煜学生知足。”姜煜郑重行礼,“学生拜见老师”
申老笑起来,将姜煜扶起,“我只带过一个学生,结果不提也罢。我对学生只有一个要求,哪怕你木讷愚笨不堪教诲,都不是大问题。只是不能走歪路,行得端坐得直,学好如何为臣之前先懂得如何为人。”
姜煜沉默一瞬,暗暗警醒自己。哪怕不能做大义君子,也得划出底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