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边?你是说小吴?”周衡试探着问道。他说的小吴,是指谢天成的秘书吴均,因为只有他才符合“身边”这个界定。吴均的能力倒是不错,人也很机灵,但实在是有点年轻,够不上“有经验”这个要求。
谢天成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周衡说:“老周,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
“我?”周衡一愕,他万万没有想到,局领导的考虑居然是让他去担任临一机的厂长兼书记,这实在是一个他觉得不可能出现的选项。
“临一机的级别是正局吧,我的级别也不够吧?”周衡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中国的国有企业也是有级别的,临河第一机床厂是机械部直属企业,厂长是正局级,与谢天成是平级。要严格地算起来,二局并不能算是临一机的上级领导,而只是受机械部的委托对临一机行使领导权而已。
不过,企业的级别与机关里的级别又有所差异,机关干部调到企业工作,提升半级是惯例,反之,企业干部调到机关工作,就要降半级使用。周衡是个处级干部,如果调到临一机是当个副厂长,是没问题的,直接一步担任厂长,就属于越级提拔了,所以周衡会有此一问。
谢天成摇摇头,说:“这个不重要,现在搞市场经济,企业迟早是要取消行政级别的。很多部委的企业现在都已经直接下放给地方了。比如说岳亭矿山机械厂,原来是冶金部的企业,副部级,现在下放给岳亭市,岳亭市经委才正处级,你说岳矿机现在是什么级别?”
“倒也是。”周衡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90年代初,中央提出搞市场经济,很多原来的管理模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航天部变成了航天总公司,纺织部成了行业总会,许多原来部委里的企业都被下放到地方去,原来的行政级别肯定是无法维持下去的。临一机原来是正局级不假,但如果持续亏损,最终也可能被下放给其所在的东叶省临河市。临河市自己也就是局级,临一机还想摆原来局级单位的谱?
“可是,为什么是派我去呢?”周衡甩开级别的问题,转而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局长,你是知道的,我能力不足,年龄也这么大了,局党组把这样一个大厂交给我,不怕我把事情搞砸了?”
谢天成说:“老周,你这就是谦虚了。整个机械部,谁不知道你老周就是机床行业的活字典,懂技术,懂市场,认识的人也最多,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有责任心,有担当,在临一机面临生死抉择的关头,你是担任掌舵者的不二人选啊。”
“可是,我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啊。”
“得罪人怕什么?”谢天成说,“实不相瞒,你的这个性格,就是局领导选择你去临一机掌舵的最重要的原因。大家都认为,临一机现在的情况,就是重疴在身,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行。”
“嘿嘿,原来局领导是把我当成钟馗,让我去打鬼呢。”周衡嘿嘿笑道,表情里多少有几分揶揄的味道。
“乱世用重典嘛。”谢天成没有纠正周衡的话,而是顺着他的话头说。事实上,在局党组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几位领导的观点也正是如此,认为临一机被原来的一干领导弄得乌烟瘴气,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需要派一个有煞气的人下去,才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周衡不吭声了,脑子里开始盘算着自己该不该接受这个任务,如果接受了,又该如何下手。对于临一机,他是非常熟悉的,存在哪些方面的问题,他都很清楚。他也深知临一机沦落到严重亏损的状态,与厂领导的能力和品德都有极大的关系,但这么多年下来,积重难返,他周衡接手这家厂子,又有几分翻盘的胜算呢?
谢天成看出了周衡的迟疑,他说道:“老周,你也不用有思想包袱。你下去以后,尽管大刀阔斧地干,局里会给你撑腰的。你的任务也不重,能够让临一机扭亏,哪怕是略有亏损,至少能够保住这家厂子不破产,近7000工人不下岗,就足够了。局里未来还会再物色人选去替换你,你回来之后,一个副局级待遇是可以保证的。你在临河期间,局里的所有福利,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哈!那我还得感谢局领导对我的照顾了!”周衡被谢天成给说笑了。刚才这会,他还真没想过多少自己的待遇问题,现在听谢天成这样说,似乎下去当几年厂长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差使。他在机械部工作了一辈子,下企业检查工作是家常便饭,但直接管理一家企业还是第一回。趁着退休之前,过一把当厂长的瘾,也算是丰富了一下人生经历了。
至于说回来之后能够有一个副局级待遇,其实只能算是局领导送的一个顺水人情。因为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也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以他的资历,在退休前提上半级,也是机关里的惯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