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疑心李凝没有来,一时又怕她早已走了。
来到这里十三年过半,李澈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脾气也一天大过一天,以往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如今却是一条混江龙,横竖不想活,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从清贵翰林到被下放地方,就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此间天子姓朱,早年冷宫别住,受一位万姓宫人照料,一主一仆相依为命,后来天子登基,一心要立大他十七岁的万氏为后,后来宫里朝里都不许,只好封为贵妃,万贵妃出身贫寒,一朝飞上枝头,使得万氏族人气焰滔天。
李澈做翰林时参了一个万姓官员,没几天翰林做不成调到刑部,去了刑部又参了一个姓万的上级,这一次他不像上次一样毫无准备,参倒了上级,并且补了一刀,这名姓万的官员在流放途中气病而亡,不多时李澈就被外调金陵任官。
金陵原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国都,后来朱元璋传位皇太孙朱允炆,朱允炆起意削藩,时任藩王的燕王朱棣悍然起兵,打出“靖难”的名号,没多久靖难成功做了皇帝,燕王在北地久了,看不上温软的南方,便在燕京定都,也就是如今的京师。
金陵子弟多是当年功臣之后,没了实权,名声还在,所以金陵官难做。
李澈不怕这个,他办案办得飞快,也不管捕快捉不捉得到人,一宣不过堂再问三遍,三遍过后就判逃案,整理好了一批卷宗,直接发往刑部。
李澈知道,刑部的案卷基本上落不到天子本人的手里就会被在内阁截住,他懒得去问。
百年王朝,中期略有人之常情,但像如今这样外戚把持朝政,厂卫横行无忌的世道,李澈还是头一次见。
但这和他关系不大。
他已经准备把任上的事情结清,辞官算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权力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他想拥有权力,也只是为了保护家人,如今他孤身一人,已经不想折腾。
陈方捕头拿着李澈亲笔写下的公文乘船北上去往京城拿人,陈方是金陵本地人,知道薛家的厉害,但他只是个捕头,上官说什么是什么,就算薛家要追究,也不会追究到他一个小卒子的头上来。
船行几日,前面忽然停了一架大船,边上有二三小船,陈方疑心是撞了暗礁,怕连带着遭殃,连忙让一个素来乖觉的小捕快去打听情况。
小捕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那家也是上京的,在河岸边捡了个小女娃,八成是什么人丢弃的。”
陈方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年月卖儿卖女都不新鲜,扔个女娃子算什么事。”
不多时大船继续行驶,陈方的船小,反倒走在了前头。
两船别过,落在后头的大船上,李凝微微睁开眼皮,见一个仆人打扮的老妇正给她擦脸,她的手有些粗,落到李凝脸上时却下意识地温柔了不少,复又叹气,说道:“穷人家的姑娘生得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一个小丫鬟正盯着李凝的脸看,闻言小声地说道:“什么福啊祸啊,反正我要是生得这个样子,过几年就死都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