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已经很久没从房间里走出来。
陆小凤来时,他本不欲理会,还是管事劝解了一通,从那夜回来,李凝就一直昏迷不醒,脉象几乎探不到,气息微弱得不像活人,宫里的御医来看过,都说不成了。
有的毒有解,有的毒无解,那日替天子试毒的太监已经身亡数日,即便用了最好的药,也没让他活过第二日,李凝能撑到如今,完全是十几年来辛苦修出的内力在护持心脉,就像当年的苏梦枕。
内力总有耗光的时候。
李凝昏迷了有多久,李澈就守了她多久,悲伤也好,心疼也罢,李澈都觉得不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他现在感觉心里很平静,异常平静,无悲无喜。
直到出了房门,管事急急忙忙让丫鬟进去替李凝擦洗更衣,说话的语气带着些敬畏,全然像是即将送走一个死人,李澈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没什么悲喜,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同死的准备。
但这还不够。
哪里不够,他也说不上来。
直到见到陆小凤,李澈又明白了,他觉得不够,是因为公孙兰一条命不够。
陆小凤说了什么,李澈没怎么听,但来意他已经看得分明,他也没什么愤怒的心情,只是平静地说道“公孙兰犯了大逆之罪,红鞋子一并被牵连,除了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
陆小凤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一些,语气放低,说道“阎公子,红鞋子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已经明白,不论公孙兰犯没犯大逆之罪,她都该死,可红鞋子组织除去剩余首领七人,被捕成员已经三百多人,通缉人数数不胜数,难道因为她们穿上了一双红鞋子,所以都该死?薛冰是在上官飞燕死后加入红鞋子,她才待了几天?还有……”
李澈定定地看着陆小凤,开口道“公孙兰一手创建红鞋子,组织宗旨以姐妹为先,所以不管上官飞燕做了什么,公孙兰都要替她报仇。”
陆小凤说道“但她绝不敢报复到天子头上。”
李澈平静地说道“天子只是在气头上,以他的性格,不会同时要了这么多人命,如果你的红颜知己没有罪案在身,应该过一段时间就能出狱了。”
陆小凤对这个登基不久的小皇帝不大了解,但听李澈这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没能从李澈这里问出真相来。
李澈一脸平静地送他出府,陆小凤来时没有打伞,他还命府里的下人取了一把油纸伞,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再三向他道谢,然后离开了。
李澈站在雨中,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小姐更过衣了?”
管事连忙说道“算算时间,应该弄好了。”
李澈于是折返回去。
李凝仍旧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如花般的容颜泛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苍白死气。
李澈不觉得心寒,他轻轻地替她别了一下垂落脸颊的发丝。
大雨滂沱,十日未歇。
江宸终究不是个暴虐的君王,即便替他试毒的太监侍候了他十多年,是他身边除去总管太监之外最亲近的宦官,即便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份微小得连他自己都不大清楚的情绪,但理智终究渐渐回笼。
如果红鞋子只是十来个人的小组织,那他任性一回也没什么,但如今各地清查出来的红鞋子成员渐渐增多,除了当夜查出的五百多人,如今已经清查出三千之数。
红鞋子和青衣楼关系不浅,青衣楼是杀手组织,红鞋子则是青衣楼的主要客户,其中有许多是不堪夫家折磨的良家女子,她们买通青衣楼制造各种“意外”杀死丈夫,红鞋子抽取一半利益,通过上层成员确保这些成了寡妇的女子得到家资,这些寡妇也会顺理成章加入红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