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映照出他的脸。白皙光滑的皮肤,尖俏的下巴,端丽的鼻梁,似喜非喜的桃花眼,与略带邪气与阴郁的气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无论被放在哪里,这个人都必然是一个出众的、能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人。
然而……
那分明是他身为厉鬼的本体的脸!
林槐的眼神,在看清镜子的那一刻,便冷了下来。
镜子中的年轻人,也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动作。
“呲……”他咬着牙齿,发出一声轻轻的气音,“这算是什么,真实之镜吗?”
镜子里的人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将脸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凑向他。隔着一层冰凉的镜面,他们彼此碰着彼此的鼻尖。
直到这一刻,林槐才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的背后景色,与他身后的景色,并不相同。
镜子里映照的不只是他的本体,还有堪称干净明亮的室内。在那片翻着温暖阳光般色泽的室内里,十几个戏班子的成员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似乎是在收拾什么东西。
而镜子中的他,则穿着一身嫣红的戏服,头上也戴着尚未卸下的华丽发冠。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色彩的痕迹,像是一个刚刚下了台,还在卸妆的花旦。
——菊庄的主角,周盈,也是一名花旦。
“这算是什么?”他将手贴在了铜镜之上,“女装cosplay?”
在他的手接触到铜镜的那一刻,一阵水波纹,从他的指尖绽放开来。
“主线任务:菊庄——《东篱》已开启。”
“进入镜中,扮演花旦‘周盈’,完成《东篱》的系列配套任务,并最终完成《东篱》这部戏剧的演出。”
“等,等等。”在察觉到镜子中传来的吸力时,林槐艰难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我不会唱戏——”
在他能够发出“我不要男扮女装”的下一句抗议前,镜子里传来的吸力,已经将他彻底地拉入了镜中。
“我屮艸芔茻……”这是林槐最后的想法,“难道我又要女装……”
原本因他而多出了几分青春活力的后台内,再度恢复了沉寂。
灰尘在月光中缓慢地盘旋漂浮着,在林槐消失后,原本被他踩在脚下的纸人,也颤巍巍地要爬起来。
在它能够起来之前,一只白皙的手,捉住了它。
“嘤……”
“他不喜欢你。”手的主人淡淡道,“回窗户上去,别打扰他了。”
手的主人似乎是整个菊庄的主人。在听到这番话后,纸人猛地点了点头,接着,它颤巍巍地爬到了窗户纸上,安详地当它的物理壁花。
手的主人坐在了林槐曾坐过的凳子上。坐垫上,似乎还残留着林槐冰凉的体温。它转过头去,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片刻后,它闭了眼,看向挂着那排戏服的、架子的方向。
那件被林槐称赞过的白色戏服,静静地挂在月光下。
“落了灰,可惜了,是么……”
它淡淡地重复了林槐的这句无心之语,突兀地微笑了起来。
“一只厉鬼,不……近乎病毒的,煞。”它笑了,“可惜啊……在夺舍了人类之后,自己的实力,也下了一个台阶么?”
它看着满地清冷的月光,缓缓地、一下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林槐在一片人声鼎沸中睁开双眼。
首先出现在镜面中的,是他自己——并依旧维持着他身为厉鬼时的模样。
后台里的人依旧唧唧喳喳的,似乎在讨论。
“那游将军可真叫那个阔气,一出手,就是给我们这些端茶送水的下人,都是一枚金角子!”
“整整一个月,这游将军都是不间断地来呢!明儿我也去前面侍奉着,也让我沾沾福气!”
“咱们这福气可是小的,某些人的福气,可算是大了呢……”
“听说他来这儿,都是为了看盈官……”
“这人和人之间可真是没法儿比,她这回可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飞上枝头还是掉进水里可不一定呢!那所谓的游将军是从山匪招安的,仗着个将军的名头,四处横行,又好色,被他弄死的小妾,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
最后一个尖利的声音来自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她似乎也是唱旦角的优伶中的一员。她一边梳头发,一边咬着银牙看向坐在角落中的镜子前的背影:“嘁!”
在看见出于话题中心的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时,她也露出了一个打压对手成功的、快活的微笑。
然而她并不知道林槐手腕颤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