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宵风清寒。沈倦被众人环绕着关切问候,吵吵闹闹没个安静,而沈见空身旁只有师父。沈见空行在树荫下,连月光都不太照他,素白衣袂在风里轻晃,看上去甚为孤单。沈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沈师兄,要不要一起来吃火锅”
却是祁让笑眯眯回头“不邀请我”
“自然是要邀请的。”沈倦弯起眼角乖巧笑道。
祁让点头问“预备在哪儿吃”
沈倦百般乐意祁让这一问,当即道“当然是在这儿,哪能让师父您跑来跑去”
花甲回青翡阁取食材,沈八万拉着沈倦坐下,要他讲秘境里发生的事。
取完食材回来,花甲制火锅底料,江漱月便和沈八万一道备菜,沈倦难得没闲在一旁,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帮忙。他刀法好,切菜的刀功自然不差,刷刷刷切成一排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土豆片,看得沈八万目瞪口呆。
但这样的土豆片不适宜煮进火锅,沈倦一思索,说不如清炒。
忙忙碌碌约有两刻钟时间,一锅菜煮熟,祁让和沈见空谈完事出来,几人在明光峰山颠,乘月色吃火锅。
沈倦口味很杂,却分外歧视鸳鸯锅底,因而一口铁锅里浮满辣椒花椒,红得艳丽。祁让也就意思着尝了一两口,便起身回去殿中。
沈见空坐在沈倦身旁,基本没动过筷子,但他一直坐着,不见半分要离开的意思。沈倦拿余光打量他,心说这人果然变得很奇怪,那些年月里,纵使是身居高位、手握权柄之人请宴,沈见空都冷着脸不出席,如今却坐在这里,看他们吃火锅。
他生了点儿逗人的心思,可又觉得沈见空可能根本不会理他,遂作罢,转去和沈八万说话,“我今日同掌门说了,他同意你留在孤山修炼,你不必担忧有朝一日被丢出去。”
沈八万一愣,夹在筷子上的鸡爪咚的一声落回碗碟里,油汁四溅。愣过后,他放下筷子,扒住沈倦衣袖“原来你知道我一直怕被赶出去啊。”
“你这点儿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沈倦有些想笑,又感到心酸,轻柔地拍了拍沈八万的头,“你别太感动,允许你留在此地,但修炼的事,还是得靠自己。”
“嘤。”沈八万吸吸鼻子,给了沈倦一个熊抱。
却是有一道气劲将他从沈倦身上扒开,并把他屁股底下的凳子挪远了些。
能够做到这样,同时会这样做的人,只有沈见空。沈八万当即缩了脖子,往江漱月身旁挤了挤,默不作声吃肉。
沈倦不由看了沈见空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叹了一声气。
沈见空挑了下眉。
“师兄走的是至高无上大道,或许不懂这种小情绪。”沈倦语气意味深长,“阿八方才的举动,属于人之常情。你不能因为碍着你的眼,或者嫌弃这种表达,就制止阿八的真情流露。”
“真情流露”沈见空尾调稍微上扬了些,有些相似疑惑,但细听了,又像是在嘲。
这回换沈倦挑眉。
沈见空敛眸看向他方“行。”
肉过三巡,江漱月明日有早课,告辞离去。
送走了她,沈倦又想饮酒,但瞥了眼身旁仍一动不动的沈见空,生生摁下这个念头,正要挪开目光的时候,沈见空倏然转过头来。
两道视线相撞,沈见空黑眸沉亮,辨不出喜怒。沈倦完全不慌,冲沈见空笑了一下,扭头、伸筷子,夹了片牛肉进碗。
“可饮三杯。”沈见空看穿他的心思,低声道。
沈倦把头偏回去“那跟没喝有什么区别”
“让你尝个味儿。”沈见空面无表情道。
“”
见他一脸无言,沈见空继续道“前些日子,赤湘峰有个弟子酗酒身亡,我不希望你步他后尘。”
沈倦扯了扯唇角,“我会酗酒”
“你尚且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如此贪杯,再年长一些还得了”沈见空说得理所应当。
沈倦眼眯了眯,危险之色稍纵即逝,继而弯眼一笑,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师兄教导得是。”说完捧起碗吃肉,决定一会儿回去了定要喝三大坛。